彭挥说:“这排场并不隆重,将军来查看他的军队,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征北是我们的夙愿,那自然也是将军的夙愿,大家不要把这个问题看得这么严重,或者,我们可以做点更实际的事情。”
陆谦叹说:“实际?在军队里面就没有实际的事情,不说了,不说了,我晚上还要偷偷的跑出去,好好的吃一顿呢。”梁山伯心里想:陆谦就是这样玩世不恭,恨天下的一切,对自己倒是很宽松,想怎样便怎样。
玉阳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呼噜声不比别人说话的声音小,其余的人或许已经习惯了,只有陆谦一面骂骂咧咧的走上前,一面推着玉阳,口中恨恨的说:“你这头猪,你这头猪,还不醒,快醒过来。”梁山伯觉得有点好玩,却又有些讨厌陆谦的做法。但是又能怎么样,陆谦喜欢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长得那么高,那么凶,梁山伯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虽然已经来到军营。
接下来的训练因为熟悉而枯燥,因为枯燥而激起人的反感,梁山伯渴望的是学习兵法,带兵打仗,他觉得男儿的**最怕枯燥,枯燥如同漫长的时间一样,漫长的时间,能够融化所有的**,能将少年变成老人,能将活人变成死人,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然而同时他又不得不佩服彭挥,他很想跟上彭挥的步伐,然而彭挥是那种越是枯燥越是难耐的环境里越能脱颖而出的人,梁山伯只能远远的观望。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同在一个屋子里的卢韦,卢韦长得矮小但却结实,你不注意他的时候,他几乎不存在,当你真正注意并了解他的时候,他带着智慧和勇气,往往能折服许多许多的人,令他们自愧弗如。
他们在营区的外面走着,绿草如茵,靠近北方的南方其实就是南方,天空一如既往,只是心情却更加惆怅,看不到方向的人,日子整天近乎浑浑噩噩,因为不去努力,所以嘴上总说要好好努力。
忽然一封信,使他多少有些震撼,那是一个儿时的朋友,确切的说算是青梅竹马的女孩,女孩要成亲了,但是他希望成为梁山伯的妻子。梁山伯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况且梁山伯对她,就像真挚的朋友一般,从来没有半点杂念。
他很想和人说起,但即便是卢韦,也没能听到梁山伯半句的涉及。
卢韦和梁山伯成为朋友后,梁山伯和彭挥的话就少了,但是有一个晚上,正好是梁山伯巡逻的一个晚上,他在营区里走着,忽然身后传来彭挥的声音,“梁山伯。”他回过头去,看着彭挥,有些**却又有些莫名的不快的说:“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不睡觉?”
彭挥说:“睡不着。”梁山伯问:“为何不能入睡?哦,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彭挥上前和梁山伯并排走着,叹着气,说:“这几天好像没和你说过几句话。”梁山伯说:“我看你很忙,所以没和你说。”
彭挥说:“将军倒是提到过你,说你还算有才华。”梁山伯说:“还算,是啊,还算,这话的意思,那就是再明白不过了。不过,我倒不喜欢得到提拔。”彭挥说:“有时人不能太清高。”
梁山伯讪讪的一笑,说:“清高?我那哪是清高,我觉得到了这里,反而没有了**,或者这是一个错误的地方,至少对我如此。”
彭挥问:“你为何来此?”梁山伯心里一叹,谁不是为了功名和地位,在战争决定国家命运的时刻,军人的地位是多么的崇高,而他曾天真的以为,进入军营,投笔从戎就意味着一切,他想得到的一切。
这自然不能说出来,他说:“或者这就是命运,我也说不上来,但是这些天,你我都已经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成为未来驰骋沙场的将军。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彭挥说:“既然来了这里,就只有这一件事情可以做,就是好好表现。因为你也不能做别的任何事情。”
梁山伯说:“好好表现,可不是低眉折腰,我不喜欢,他们也不配。”说到这里,忽然又缓了下来,说:“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你,你是我见过的有真才实学的人。”彭挥拍拍他的肩膀,说:“马上就要开始学习兵法,到时候会挑出几个人,当选临时的校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梁山伯说:“祝你成功。”彭挥说:“这和我以前的副队长,小队长是不一样的,他直接决定你以后……”梁山伯说:“我知道,但是,僧多粥少,有龙相,有程甲,有白帆,还有铁龙,这已经有五个人了,他们的身世家底,都是有目共睹的,能挤进去一个你,已经是奇迹。有时人看清了反而不好,会让他失去信心,或许你喜欢这种挑战,但我对不公平的事情,向来很少有兴致。”
彭挥讪讪的一笑,说:“其实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梁山伯问:“你想说什么?长夜漫漫何时旦,与君长谈无所牵,说吧。”彭挥说:“上个月我写了一封信,是给我喜欢的人。”梁山伯一呆,说:“喜欢的人?”
彭挥说:“可惜我收到的回信,她却已经成婚。”梁山伯有点惊呆了,他觉得自己断然没有他的勇气,去说出自己感情世界里有些伤心的事情。
梁山伯不知道该如何劝眼前这个魁梧高大的军人,他只是淡淡的说:“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奈之无何。”
彭挥说:“更何况,她根本就只是把我当着真挚的朋友,她的原话。”梁山伯有一次惊呆了,他觉得为何他们的事情,是如此奇怪的颠倒,为何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只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希望的美好。
命运有时便是如此,不想得到的得到,不想失去的失去。
梁山伯叹说:“那,或许就是缘分,真正的缘分,但是,你这么优秀,天下何处无芳草,你会走出这阴影的。”
彭挥叹说:“或者会吧,但是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也许你看不出,一个人看起来很正常的时候,或者心里已经波涛汹涌。”梁山伯点头说:“也许是吧,至少我是这样。”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地上的行人也带着万分寂寥的心情。
绕着营区走了一圈,梁山伯有些困倦,彭挥就说:“对了,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你都学得怎样?”梁山伯说:“射击还是不行,别的,骑马啊这些还差不多,至于格斗,咱们的要求本来就不是很高。”
彭挥说:“对,咱们更偏重于兵法,所以要求都不严格,如果真的按照别的地方那么训练,我早就吃不消了。”梁山伯心里想:你吃不消了,我肯定更受不了!
梁山伯沉默半晌,忽然抬头说:“你喜欢战争吗?人类的历史,从皇帝和炎帝,从皇帝和蚩尤,一直就是伴随着战争进步,每一次激烈的战争,造成毁灭的同时,也会铸就一段辉煌,不知道是经历战争后人们更加勤劳勇敢,还是战争本身就激发了人所有的潜能,只有在战争里,人的本性,战胜的欲望和生存的本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可惜这发挥,毕竟是用了生命作为代价。”
彭挥说:“皇帝固然喜欢战争,反正又打不到他,等到真到了门口的时候,那有没有战争,已经不重要了。百姓肯定不希望打仗,安居乐业,他们最喜欢安居乐业。”梁山伯心里其实也非常喜欢安居乐业的生活,他常常幻想一栋漂亮的屋子,一个和睦的家庭,一个传统的天人之乐,一幅诗般的美丽画卷。
梁山伯点头说:“是啊,为了这个安居乐业,太多人拼命挣扎,拼命苦干,可是似乎离天下安居乐业,四海升平的日子,还是那么遥远。军人更不能安居乐业,那将成为葬送志气和豪情,消磨英气和斗志的药物。可怜河边骨,生时谁无父母亲人,死了只能枯守孤独。人就这一辈子,所谓的下辈子,虚无飘渺,根本不足以道。”
彭挥点头说:“对,可是我们既然来了这里。梁山伯,你就不能泄气,或者我们会付出更多,才能得到官家子弟们唾手可得的东西,但那只是我们的宿命,我们只能和自己较劲,挣不过命运。”
梁山伯叹说:“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多么希望轮回和鬼神都是真实的,这样我就有无穷尽的时间和天斗争,我的时间太少,天的时间太多,为什么要花上十年甚至几十年一辈子的时间,去得到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什么要乐于满足,为什么世上会有不公平,这都是时间的过错。或者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更希望战争,只有战争,才能留下真正有能力的人。”
彭挥说:“这个社会,有太多人,就像韩非所说的五蠹一样,他们给这个社会带来的,只有不公平,花天酒地却一事无成,可是我们是什么?我们只是一个渺小的人,我们不求人间的公平,我们只求自己的成功。有时人想得太多,就会累,人累了,就会一事无成。那些一事无成的人,有时正是想得最多,希望越多,和现实的差距越大,人越失望,就越将一事无成。但愿你我不是这样的人。”
梁山伯一笑,叹说:“事情都要过了才能确定,谁知道老天爷怎么安排。”
那一夜之后,梁山伯和彭挥的话又少了下来,彭挥自己或许也在躲闪着那一夜关于爱情追求的坦诚,梁山伯则宁可将自己封闭在和卢韦类似于自怨自怜的惆怅里。
到了考试的时候,尽管梁山伯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但是射击仍然很差,好在一个队里面有三个人都是空靶,所以梁山伯就成了三个一环未中的人之一,不过他倒是有一种类于自嘲的解脱,因为他觉得这样自己就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兵法的学习,研究北方军士的特点,或者自己才是真正有所作为的人。作为将军,应当学习将人之术,而不是将箭之术。更何况,他本身的目的,他参加军人的初衷,也不是成为杀入敌军的勇士,而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谋士。
不过梁山伯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其实除了他之外,玉阳和陆谦等人都不见得好,卢韦处于中等,彭挥自然高高在上。
他和卢韦来到林子里,天气正是热的时候,林子里难得清净了一点,本来想闲聊的谈话,却最终又到了射击。梁山伯说:“其实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觉得明明是往靶子上**的,怎么会脱了靶呢!奇怪,难道真的是看错了,看成了别的。”卢韦说:“我们其实没必要把我们定位成一个冲锋陷阵的人,那本就不是我们的专长,他们练箭的时候,光瞄准就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手上绑着沙袋,练很久才行,还要射击运动中的物体,这样才能适合战争时的需要,我们要做的是,好好学习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是好将军。”
梁山伯说:“是啊,一将功成万古枯,一个成功的将军或许源于他的杀戮,就像坑杀秦军的项羽,可是一个真正有利于百姓的好将军,却源于他的威严和仁慈,不战,而能保卫自己的国家,用不怒自威的力量,成为别人心中的神,也成为百姓的保护神,那才是最高的境界。其实一个国家只要强大,无论任何方面都强大,那就不战而能屈人之兵,可是孟子又说,‘外无敌国外患,内无法家弼士,国恒亡’,没有一个国家能在毫无战争考验的危机下兴盛,即便兴盛,像是楚国,也将因为军队战争的失败而将大好的河山拱手送人,或者这就是老天爷安排的矛盾,让人无法解开的连环,可怕的结局。”
卢韦一笑,叹说:“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怎能左右这些浩瀚的大事。就算我们成为将军,指挥的也不过是一次次小的战役,甚至对于整个国家的命运,无关紧要。因为我们的命运,就是最底层人物的命运,没有人能够逾越,逾越这些几乎固守的规律。”
梁山伯点头叹说:“那是,就算我们再优秀。不说这个,那就过平凡人的日子,不过无法左右国家命运的人,却一样要承受国家命运带来的灾难,想起来真不公平。公平,这世上哪里来的公平。算了,还是得过且过吧,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一样无能为力的人。”
卢韦笑说:“其实你比我有才,在这个队里,没有几个人有你的才华。”梁山伯一笑,说:“世上有三十六行,所谓有才,所指的也不过是一些方面而已。每个人都有闪光的地方,正如你,你沉稳,睿智,拥有许多人都没有的优点,这是有目共睹的。只可惜,你没有背景和显赫家世,不然,你比铁龙他们强多了。”
卢韦说:“显赫家世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凌驾于别人之上,只是想超越自己而已。”梁山伯点头说:“那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经过了这次谈话,梁山伯似乎找到了方向,不管怎么埋怨,现实始终是现实,只有去改变,或者去适应,不然,痛苦和受到伤害的,始终是自己。
接下来果然是彭挥他们当上了临时的校尉,带领他们分成六个小组,学习兵法,兵法这些文字上的东西,梁山伯学起来很是得心应手,闲暇的时间,还能一副轻松的姿态在山里吟诗作赋,连自己都过得很是惬意。
卢韦和他的身影在营区来回的徘徊着,有时侃侃而谈,大多是梁山伯的话多一些,梁山伯是那种喜欢说话并渐渐能够滔滔不绝的说出来的人,他陶醉于自己的语言里,那是他编织的最完美的网,将自己笼罩在最满足的幸福里。
只是这段时间慷慨陈词的已经没有梁山伯,也没有卢韦,而是龙相、程甲他们,他们经常在林子里大发感慨,要击退北方凶猛的士兵,要统一天下,梁山伯有时想到当年的**,似乎遥远的未来,那慷慨的话似乎仍然在耳边响起,只是人却已经不再激动,些许的沧桑令他有些害羞般的苦涩,只能在林子里缓缓走着,回忆如同水一样清澈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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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
今天的失败,或许是明天的成功,今天的成功,又或许是明天的失败,只看主人自己,更看重哪一天。×××××××××××××××××不管主人是如何沉浸于回忆的惆怅里,岁月总是毫无表情的摘~坦白的面纱,让你在不觉间,一次又一次审视它的面容。尽管这审视来得那么正常而平和,却也经常令人因为猝不及防而伤痕累累。梁~伯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够~什么,他~脑子是金戈铁马的场面,北方辽阔的土地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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