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细碎的石块投入湖水,闪着各色光彩的圆圈,一个套一个地扩大,散开,消失……
娜娜在湖边徜徉,暮霭把她孤零零地影子罩在暗紫色的纱缦中。她梦幻般地凝视湖对岸的围墙,等待那里会传出丁丁冬冬的奏乐声。
下火车后,她就来到小湖边,好象要急着寻找什么。此刻,她的脑海里也象扔进一块石头,激起了浪花和涟漪。
五年前,她送他去国外留学后,也是在这湖畔,也是这样的傍晚,她常常一人在湖边徘徊,默默地忍受着失落和孤独,看着深不可测的湖水,听着围墙里传出的美妙音乐,洗涤着自己内心的痛苦和寂寞。
晚风吹来,她打了个寒噤,隐约听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那声音,委婉动听。她举目四望,看不清人影。
是自己耳鸣吗?不,分明是一个男中音深沉地说:“谁要戏弄人生,他就一事无成,谁不能主宰自己,他永远就是奴隶。”
她茫然了,在这满眼暮色的湖畔,是谁在劝说一个烦恼失落的姑娘?是上天?还是地府?
她回味着那句话,心仿佛被触动了。
当湖对岸的围墙响起奏乐声,湖这边,一个男中音随着唱起来时,她看清了:在离自己不远的一棵树后,立着一个青年。
他时而吟诵,时而高歌,莫非世界上的欢乐全被他独吞了?
一丝莫名的妒意占据了姑娘的心,狠狠地长叹一声,把脚边一块石头踢进湖水里。
歌声戛然而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她走来。
娜娜后悔自己刚才的失态,她背过脸,佯装不知,等他快些走开。
“对不起,也许我打扰了您?”
他的礼貌使她不好意思了,刚要说句“没关系”,一霎那的功夫,两人都惊喜地欢叫起来。
“杜明!是你?”
“你呀?娜娜!”
两双手热烈地握在一起了。虽在他乡,毕竟是难遇的知己呀!还有什么比在寂寞中碰到可倾心交谈的朋友更欢悦的呢?他们是童年时的朋友,小学一直是同桌呢,同学们一直戏称他俩是“金童玉女”。
风停了。临近十五的月亮,已经显得浑圆、美满了。湖面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对岸的横笛独奏婉转悠扬,多迷人的夜晚啊!
两个朋友开怀畅谈。他微笑着听她说,她说话很快。可以看出,她许久许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她尽情倾吐内心的苦乐,直到唇干舌燥。
她觉得郁积的痛苦消散了许多。知道了他的处境后,她叹了口气,原来世界上倒霉的人不仅她自己。
他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不过,他没有闲着,自己找了临时工干,每天清晨帮牛奶场送牛奶。
呵哈!她突然想起了那首《我是一个挤奶员》的歌。当然她不是宿命论者,她记得很清楚,全县少年独唱比赛,他唱这首歌得了第一名。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天天送牛奶?”她问。
“唔,这工作挺好,只是清早忙一阵。剩下的时间由自己支配,看书啦,唱歌啦,干家务啦,都不妨碍。”
“大半时间还是呆着,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正好用来干我自己想干的事。”
“干什么?”
“忘了?我们小学毕业时,在这湖边说过的,我长大要当歌唱家,你长大要当作家……”
她捧腹大笑,咯咯的,但是并不愉快:“那不过是在做梦!”
他却不笑,正儿八经地告诉她,他始终在练嗓子,一直在等待考歌舞团的机会。她痛苦,忍不住又想笑,笑那童年的梦,笑他不识时务。快三十岁的人了,任何一个歌舞团也不会招考一批超龄学员的。
“娜娜,你假期闲着也没有事干,陪我一起送牛奶吧!就当体验体验生活。”
她同意陪他送牛奶,因为有人和她做伴,说说笑笑可以忘掉那些烦恼。
,清晨,她蹬着三轮车,车里摆放着木箱,牛奶瓶子发出丁丁当当的碰撞声。
“稳点,再稳点,别把牛奶洒出来。”他象老师傅似的再三叮嘱她。
“沉住气!别慌,千万别慌。你肯定行的。”她想起了有一次诗歌朗诵比赛前,他就曾经这样鼓励她,那次她得了第一名。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学生时代的两个小伙伴,现在又一块卖牛奶。呵!命运哪!
一天, 两天,三天……她习惯了,车蹬得越来越稳当,牛奶不再泼洒出来。
他还一边蹬车一边唱歌。他的快活传染了她,她渐渐地舒展了眉头。
清晨是美好的,空气清新,一朵朵云彩互相追逐着,象棉絮在碧空间飘动。
他们沿着幽僻的林间小路奔驰,那簌簌喧响的树叶,那婉转啼鸣的小鸟,在熹微的曙光里,使人感到一股强烈的春天气息。这时候,他的歌声格外奔放,使她也不由和小声跟着哼起来。
当朝霞刚刚给鳞次栉比的楼房抹上一层金黄时,他们已经送完了牛奶,车里全是空瓶子。他们拭着脸上的汗,不约而同地把车蹬到小湖边,这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他们把三轮车停放在一边,然后静静地坐在湖畔,不眨眼地瞅着湖对岸的围墙,并住呼吸等待着,等待着……
终于,围墙那边的歌舞演员们开始工作了。墙里响起了第一声音乐,紧接着,轻快的,凝重的,尖细的,浑厚的音响,从那围墙里的各个窗户窜了出来。
娜娜觉得又回到了童年。小时候,她常陪杜明在湖边听歌舞团唱歌。他的梦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他入神地聆听,辨别着乐器的种类,辨别着谁在独唱,眼睛兴奋得发光,情不自禁地用头打着拍子。
娜娜眯着眼凝望着他,心中替他难受,三十岁的待业青年,还有心思去做舞台梦。歌唱家?谈何容易!那是无法实现的梦呵!……可怜的人!
儿时的友情把娜娜和杜明联系到一起了。傍晚,他们和那些恋人们一样,愿意到彼此默契的地方相聚。
夜幕悄悄落下,夕阳收尽最后一片光芒时,他们已经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了。
歌舞团下乡巡回演出去了,湖那边静静的,使人想不到那里面是歌舞团大院。
娜娜喜欢这种静谧,那有一种神秘感。她喜欢静静地坐着,在那些恋人目光和目光的交融里,寻觅着说不清楚的情愫。
杜明却不能安坐,音乐的精灵仿佛时时叩击他的心扉,听不见别人唱,他便自己唱,他的歌声照样可以响彻小湖的上空。
他站在树旁,面朝湖水,一只手放在胸前,象演员站在舞台上。
他唱了。那欢快的旋律,那深沉的感情,象汩汩的湖水,涌漾着,淙淙流淌。
娜娜很为杜明自豪。看,多少人被他歌声吸引了,一双双,一对对的人影从草丛,树后探出头向这边眺望。
娜娜双手托腮,眼睛看着夜空,耳朵听着杜明唱歌,那婉转的歌声,飘出的每一个音符,都象一只温柔的手,把她心上的苦闷,怨恨,孤独轻轻拂去。
忽然,她瞪大眼睛,从碎银似的湖水里,发现一个陌生姑娘的倒影。
娜娜扭头一看,自己身边果然立着一个姑娘。圆圆的脸盘上有个好俏皮的小翘鼻子。她那苗条的身体上散发出茉莉花的香味,不眨眼地盯着杜明,那么入神,显然是被歌声陶醉了。
娜娜瞥她一眼,从这姑娘的衣着和神态,一眼便能看出是那种生活的幸运儿。
“呃,唱歌的小伙子谁?”
“翘鼻子”问娜娜。
奇怪,尽管鼻子有些翘,可丝毫不破坏她的美貌。漂亮姑娘都是傲慢的,可她竟对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的歌唱赞不绝口,可见杜明唱得确实好。
娜娜心中好笑,这些“歌迷们”只崇拜名人,她也许把杜明当成哪位歌坛新秀了。如果知道这不过是个送牛奶的待业青年,她就该用洒了香水的手帕捂着嘴“吃吃”地笑了。
“他吗?当然是个还没有被发现的天才啊!”娜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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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恋(第九节)』
大街~登出一则启事,县文化~~举办音乐会,欢迎业余爱好者登台~,参加者提前去报名,杜明高兴得心花怒放了。杜明拽着娜娜,一~气跑到文化~报名~。办事员~情地接待他们,~求先试唱一首歌。杜明的试唱博得了围观者~~的掌~。办事员惊喜地握住杜明的~:“太好了,我们正缺~歌~,小伙子,把会员证拿来我登记一~。”会员证?杜明和娜娜~换一~眼色,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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