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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

第2章

作者:雷安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三年前离开生养我的城市的情景,总是如电影场景一般,在眼前次第展开。那样的真实。好象发生在昨天。那似乎更象是一个仪式,一个转折。

  接近午夜。火车开动了。我站立着,透过车窗看着月台上爸爸沧桑的面孔渐远渐模糊。我觉得他这时候该转身离开了。但他却跟上来几步,很不放心的神态。我知道,自己以前阴暗而丧失希望的生活,会让爸爸和妈妈对我担心一辈子。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愧疚。对他们。有一种潸然欲哭得冲动。我努力地平静着自己,害怕自己最深处的哀伤汹涌地流出来。

  爸爸的身影终于看不到了,我安静地坐下,他那双充满不舍和忧虑的眼睛却如一盏灯,在我的内心里闪亮着。我终于抑制不住,眼泪流下来。

                 

  车窗外凝重的夜色、车厢里暗黄的灯光和晃动着的陌生而模糊的面孔,让人有些昏然欲睡。我竭力保持着清醒,回想着过去的事情。

                 

  我想起在我最无望的日子里,在我辗转难眠的深夜,总会惊醒起妈妈,她每每不安地轻轻走进我的房间,沉默地坐在我的床边。她的眼里有无奈而惶恐的神色。我不敢睁开眼睛看她,固执地闭着眼睛,背向她。但我从她的声息之中感受到一种颓然欲坍的哀伤。一个快要失去精神支撑的逐渐衰老衰老的生命。爸爸沧桑的脸上最深重的失望。他频繁的抽烟,频繁的咳嗽。额头的皱纹愈加深刻和忧伤。

                 

  一个很坚强和坚持的妈妈,面对着我这样的一个自我放逐和绝望自闭的儿子,内心的忧伤终抑制不住,汹涌起来,她在我面前流下眼泪。很失望的眼泪。低哑的啜泣的声音,让我的内心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空和沉重。我看着妈妈,看着她头上有些花白的头发,也难过地哭起来。泪流满面。我伸过手,抚着她因为低头而垂在额前的头发,说,妈妈,您的头发白了这么多。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妈妈,我答应您,我会好好活着。妈妈的眼泪更汹涌了。

                 

  我在纷乱的思绪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我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流动而清澈的河水、**而翠绿的高山、安静而祥和的村庄,弯曲而盘旋的山路,寥落而孤单的行走的人。我怀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情感看着这些自然而然的事物。很异样的情感。生长于内心深处、在内心深处繁茂地生长着、却不愿意把枝叶伸向外面的情感。有过出死入生的经历,我的内心变化了。更为内敛。更为深刻。也更为热烈。掩在深处的热烈。

  我随身带着一本书。周国平的《诗人哲学家》。书里充满了很有张力的文字,有一种撕裂生命的疼痛,让人阅读地很辛苦。里面的许多人物,都像是挺立在广袤的荒原上的孤独的树,满面黄沙,风尘仆仆。干裂的枝干很坚韧地生长在这无望的环境里。脆弱,但倔强、忍耐。这种让人很疼痛的文字,很切合我当时当地的心境。我看到了在无望的环境中的人所应该具备的坚持。我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是一个怯弱而逃避的人,那是一种很屈辱的性格。我们应该坚韧的面对所有迎面而来的事情,包括疾病、情感的创伤、人生的大小挫败。

                 

  第一次离开家,去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第一次依着车窗,这么长久地聆听火车驶动的声响。思绪逐渐纷乱、迷茫和混沌起来。我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我将抵达你所生活的城市,在我出站的时候,你会站在人群之前微笑着看着我。微风鼓弄着你的衣裳。你此刻是那样的美丽。会有长久的拥抱。我们内心的虚空都因为看到了真实的对方而得到了充实。你和我都感受到那种很实在和热烈的幸福。掷地有声的喜悦。但我又在这长久的火车的驶动的声响中清醒过来。刚才的幸福和喜悦原来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梦境。我所抵达的城市并不是你生长的城市,在我出站的时候会站在人群之前微笑着看着我的人也并不是你。

  我知道:在出站的地方,会有一个远房的表哥在等我。

  一个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的、印象模糊的表哥。我回忆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对我而言,这样的一个人,似乎只存在于爸爸妈妈、伯父伯母的言语之中。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感受到真实的他。

  我要来这个城市读书的时候,家里人有听说这个哥哥也在这里,就给他打了电话,把我托付给他。很偶然。很戏剧化。

八月二十七日。微雨过后有些**的正午。我在火车上颠簸了两夜一天,终于到达了这个容纳我以后生活的城市,感到困顿和疲惫。我坐在靠着车窗的座位,看着身边的人渐次下了火车,才从行李架上拉下我的背包,背在肩上,顺着人群,很盲目的跟着他们走。

  就要面对这个自己盲无所知的城市了,我有些手足无措。是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我在担心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而新鲜的环境,是否可以以新的姿态站立,寻找到支撑自己生命的琐碎的快乐?如果寻找不到,自己逃遁到这个城市的意思岂不成了虚空。如果再一次陷入长久的低迷和绝望,在这里会不会有比爸爸妈妈更坚定的手给我力量?

  这种感觉在从月台上走下长长的地下通道时,愈发地强烈。前面行走的人那样急切。我也跟着他们急切地行走。但是,在这种急切里混杂着恐惧。很强烈的恐惧。

                 

  临近出站口,我在外面嘈杂的人群中看到一个很高大、厚实的青年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廓。细密扎实的头发,很短。穿得很随意。是一身休闲的衣服。JACKET.牛仔裤。黑亮黑亮的大头皮鞋。他正朝里面的人流张望着。

  我出了站,鬼使神差地就望他跟前走。好象已经认定他就是那个在等我的远房表哥。完全出于直觉。说不清楚。

  当我走近的时候,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后就问我:是安子吗?

  是我。哥。

  一个实实在在的电影的场景。

  新的故事的开幕。

                 

  表哥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遥远而久违的故乡特有的气息和亲切,脸上**明亮而温暖的笑容。我注意到了,那是一种从内心燃烧起来的有热度的笑容。让人温暖。

  他执意要帮我背着背包,不容我拒绝,很坚定。用这样的方式显示着一个哥哥的力量和善良,流**一个哥哥的喜悦和满足。他说先带我去附近的饭馆吃点东西,之后带我去将要读书的大学,看看那里的环境。

  我跟着他,朝附近的一家饭馆走去。在正午的时候,这家并不是非常宽敞的饭馆显得有些略微拥挤和吵闹。我们在一张狭小的空桌子旁坐下。

  我刚下火车,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想喝碗豆浆、吃根油条。这是我惯常喜欢的饮食。表哥帮我要了。

                 

  在等待的间隙,表哥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那边是爸爸的声音。他用那种特有的爽朗而略带家乡味道的声音,告诉千里之外的爸爸:我已经到了这个城市,他已经接到了我,很顺利,他会照顾好我的。听到这些话,爸爸似乎舒了一口气。但在这嘈杂的人声鼎沸地方,我并没有听地很确切。这时,他把电话递给我,示意我跟爸爸讲几句话。突然之间,我并不知道该讲什么,只是简单地告诉爸爸:我到了,更表哥在一起,一切都很好,等我在学校安顿好了,再打电话给您。我挂了电话,还给表哥。

  面对这个很细致的表哥,我突然觉得内心一片柔软。有涕零之感。但没有表达。

                 

  我的豆浆和油条已经端上来了。油条被剪成许多小段,放在一个竹蔑编成的浅浅的篓子里。很奇怪的饮食习惯。

  表哥坐在对面,看着我略显诧异的神色和很拘谨的动作,只是微微笑着,若有所思。透过我,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过往的岁月。那些很久远的往事又占据了他的内心。他问起我那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堂哥的的近况,还有伯父、伯母、爸爸、妈妈的健康。他的这几个儿时的玩伴,现在也都散落在天南地北,我也很少见到他们。我这样告诉他,他听了,很感叹。

                 

  吃完了饭,付了钱,我们从那个嘈杂的环境里走了出来。

  表哥招招手,一辆TAXI开到我们旁边。我们上了车,坐在后面。

  表哥告诉司机我将要读书的那所大学的名字,说我们要去那里。那是一所有久远历史的大学,建于民国初年,之后便与这个城市一起经历荣辱、兴衰。司机似乎也很熟悉这所大学。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出发了。

  我在TAXI上,看着大街上行人撑开的色彩斑斓的雨伞,觉得很有诗意。内心之中,对这个城市有了一种淡淡的亲切感。我注意到,这个城市没有我生长的城市的那份大气和厚重感,迫入眼帘的尽是些并不非常高大的建筑,但它也有自己的特点,是别的城市所不具备的。比如那些建筑之前的树木。它们异常**,很旺盛的生长着,伸展着色彩饱满的枝叶,色彩盎然。那是让人感到干净和明亮的绿色。很有生命的质感和丰饶。

                 

  表哥告诉我,这个城市正逢雨季。会有连绵的雨。时常在你不经意时,天色骤然变了,天空变成黑糊糊的一片,就开始下雨了。所以这里的人,经常会带着伞,防备着这善变的天气。这也是这个城市的一个特点。

                 

  我抬头看了看隐没了太阳的天空,此时它虽然失去了澄澈的蓝色,却没有因此而让人感到低压和阴沉,依然有开阔的感觉。

  这时,并没有下雨。

到了目的地。TAXI停下了。

  我们下车,看到了那古朴的略显笨拙的大门;我喜欢这样的样式,觉得它有历史的积淀,让人有肃穆感。里面生长着英国梧桐,树冠广展如钟,粗大的枝干和密茂的叶子伸展出来,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引人注意。叶子很大,象人的手掌。

  我们走进了校园。

  迎面是一条长长的石阶,用很多经过斧凿的石块垒砌而成。很宽阔。两侧是有厚重感的石头雕栏,很用心的雕栏,精致之外,另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意思。雕栏之外,是挺直的银杏和西藏长叶松,他们紧凑地生长着;两侧树木的枝叶交错,象一把并不细密的雨伞,似乎要隔绝阳光对石阶的爱抚。此时此地,在这有着初冬似的轻寒的天气里,石阶显得尤为**而清冷,让人的内心也跟着**和清冷。石阶一直通向很高的地方,因为有掩映的树木阻隔了视线,看不到它的尽头是什么。旁边还有曲折的侧道蜿蜒通向高处,为翠绿的慈竹所掩映,但似乎人迹罕至。

                 

  我和表哥随着其他人,也踏着台阶往上走。有些累,但有征服的快感。

  快到台阶尽头的时候,我一仰头,看到了攀附在两旁的银杏树上的藤类植物,密密麻麻的,开满了紫色的花,像一个倒垂下来的巨大的吊兰。尽头是一座意大利式的建筑。两层。巨大而规则的白色石块构筑的框架,让人感到安全。墙体由淡红的砖块垒砌而成。温暖而典雅。与周围清冷的色彩有鲜明的对比。

  表哥对我说,这个地方很漂亮,像个公园。

  我也觉得。

                 

  我们往左手的方向,踏着几级小台阶上去。走了几步,转过那座建筑,视野就开阔了。我们面前是个小小的水塘,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叶子。塘边有短短的石头回廊和木头凉亭。有一株矮小的茸茸的很奇异的怪柳挨着凉亭站着,显得有些畏缩。旁边还有两三簇茂盛的绵竹。很翠绿,有狭长的叶子。

                 

  抬眼看去,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片深深浅浅的汪洋般的绿色。各种的植物:垂丝海棠、长叶松、棕榈、紫薇山、茱萸、玉兰。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了。

  我们在校园里随意地行走。宽阔的道路,像刚才走过的石阶,**而清冷。

  看到一棵似乎更加久远的英国梧桐,比大门旁边的更为**和繁茂,矮矮树身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围。伸展的枝干,却努力向上,占据了很大的空间,给大地巨大的荫翳。树阴下,有许多石桌石凳,坐着安静的读书的学生,他们似乎很幸福,淡定的面容,有时会抬头看看行走着的人。

                 

  旁边有另一条道路,有标识,叫银杏道。这是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的名字。我们转到了这条路上。两旁的银杏已经生长了很久了,栽种地很整齐,**而笔直。枝干也很有力量地向上伸展,彼此交错,轻轻地晃动着浅绿而清亮的扇形叶子。这种感觉真好。

                 

  突然,我看到有一只小小的灰色的动物,茸茸的,在这交错的银杏树的枝杆上很灵巧地跑动。它显得那么机灵和乖巧。有时,简直像一条蛇,很灵动地缠绕着树干往前走。是松鼠。我有些兴奋起来。

  表哥也看到了一只,他拍拍我的肩膀,指给我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只松鼠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尾巴翘起来,那种姿态让它像一个雕像。很安静的雕像。让人喜欢。

  我们后面有人走来。那只安静的松鼠听到了响动,跑动起来,跳到了银杏道旁的雪松林里。

  我的目光也被它引到那片雪松林子里,看到了更为有趣的事情:有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坐在树阴下的石桌旁,也许是读书累了,从书包里掏出几颗花生,放在石桌上,招呼一只趴在她身旁的树枝上小松鼠,叫它下来。小松鼠真的从树枝上蹦绷跳跳跑下来,用很狡猾的眼睛打量一下这个女孩子,觉得她没有恶意,就借助石凳,跳到石桌上,在女孩子温柔的注视下,它用两只小前足抱起一颗花生,蹲坐着,啃噬起来。女孩子被它的可爱的举动逗笑了。

  我也被这样的场景吸引和逗笑了。我指给表哥看。

                 

  在别人的指点下,我们找到了学院的办公室。一个娴雅的女老师客气地告诉我们,过几天才可以报名。

  我们又回到树阴荫翳的宁静的校园道路上。

                 

  表哥的手机响了。很悦耳的铃声。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拿在掌心看了看,然后接了。是一个女孩子打来的。可以听到她清亮的声音。他们在谈论我。应该是一个经常在一起的朋友,我在想。

  表哥挂了电话。他回过头,对我说:是同事,一个性格挺好的女孩子。叫肖燕,你以后就叫她燕子姐。也在你们这个大学读在职的MBA.我们相处不错,经常在一起聊聊天,是很好的朋友。她刚才说,这几天里你可以住她那儿;她租的屋子离这儿不远,旁边也热闹,你可以有时间再城里转转,熟悉熟悉。我也在想,你如果跟我去球场宿舍住,那里偏僻,也不方便,你会闷的。住她那儿挺好的。

  嗯。我点头。

  下午,我先带你到处走走;六点钟,她会来接你。表哥说。

 嗯。

                 

  我们离开了学校。

  表哥带我去这个城市的闹市区。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中心刻着这个城市的老地图,很多人在围观,低头品评。旁边树着十八块版雕,刻着当地的民俗,很简洁的线条,有镌刻的文字说明。不远处有几个浅浅的水池,游动着娇小的金鱼,中间有精致的石刻,各有不同主题:福、禄、寿、喜。

  广场一侧塑了几尊铜雕:穿着连衣裙单腿跳格子的小女孩,肩挑水果筐微笑着的叫卖小贩,提着水桶来打水的憨厚老实的青年,站在一架古代照相机后、穿着长袍马褂手捏着快门线的照相师傅。

  广场连接着一条异常宽阔的步行街。步行街的两侧和旁边尽是色彩明亮的大商铺:肯德基,家乐福,百货大楼、商场、酒店、写字楼、医院……可以看到名贵的首饰和衣服。街道正中有怒放的鲜花、飞檐上挂着风铃的色彩鲜艳的高大牌坊。铃铛在风中摇动,有清脆的声音。

  这里有涌动的人流。

  表哥带着我,随着人群,在广场和步行街上随意走动。他兴致很高,把自己喜欢的版雕、石刻和那些高大的牌坊指给我看。

                 

  休息的时候,我经常会来这个地方,觉得这里很有味道。来这里随便买些东西。附近有一家理发室,手艺很好。我待会带你去。表哥说。

                 

  在表哥喜欢的理发室,在广场一侧的那个热闹而拥挤的“家乐福”超市,在它旁边宽大敞亮的“肯德基”快餐店里,我们消磨了整个下午的时光。一种无所事事的心态。时光流转地很慢。我这么感觉。

  五点多。我和表哥正坐在“肯德基”快餐店宽大而明亮的落地窗前。狭小的桌子。油亮的炸薯条。大杯的可乐。有刺激视觉和食欲的艳丽颜色。

                 

  天色忽然转暗。下起急雨来。哗哗的雨声。似乎发生在一瞬,不给时间,让你来觉察。让初来的人惊讶不已。

  我抬头,看外面急急的雨和街心溅起的矮矮的水雾。感觉空蒙、飘渺而虚幻。

  这地方的天气,真不可思议。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下雨的迹象。现在就这么急急地下着雨。我说。

  慢慢你就习惯了。这是一个很极端的城市。这时候是雨季,会有这样很突然的急雨。过了这个季节,雨就很少了,几乎没有;一天到晚,只有明晃晃的歹毒的阳光。你看我,比在家乡时黑多了。坐在对面的表哥笑着说。

  表哥的电话又响了。他看了看,对我说,是那个同事。他接了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

  我在吃炸薯条。

  表哥挂了电话,催促我说,安子,快点吃,我那个同事已经坐公司的职工车到市区了。正在打车,二十分钟会过来。她让我带你去她会路过的公交车站牌那儿等她。

                 

  我们出来了。外面的雨有些恼人。我们停在店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表哥看了看攥在手里的那沓厚厚报纸,突然有了主意。他分给我一半,然后用双手张开手中剩下的那一半,遮着头,用脚尖踩着地上的雨水,急急地跑起来。我也照着他的样子,跟在他背后。

  那个站牌并不远。站台上有可以避雨的挑檐候车亭。候车亭下的广告灯箱,霓虹闪烁。有漂亮时尚的画面。在着风雨之夕,能带给人安全和温暖的感觉。

  我们跑到那里的时候,衣服已经有些**。挤在站台之上的人群之中。有些瑟瑟发抖。

  呆会你跟你燕子姐去就是了。我不去了。再耽搁就没有回球场的车了。有时间我会来市里看你。表哥说。

  没事。你忙你的事情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说。

                 

  说话之间,一辆深绿色的TAXI在我们站台旁边停下来。前面的车门推开一条缝隙,探出一个女孩子的脑袋。有急切的神色。招呼表哥:让你弟弟快上来。这就是表哥的那个同事和朋友。

  快上去。快上去。表哥催促我。

  表哥跳下站台,拉开TAXI的后门,推我进去,又把后门关上了。他又跳到站台上,朝前面的女孩子挥挥手,说再见。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他说再见,就听见底下轮胎碾过街道上的雨水的声响。

  TAXI开走了。

                 

  我回到头看了一眼。想看看刚刚熟悉了的表哥。急急的雨却使视线模糊。我又回过头。坐在前面的女孩子正回头,我叫了一声:燕子姐。

  你哥让你这么叫我的?她呵呵笑着,问我。我这时才看清她明亮的孩子似的面容和大大的闪亮的眼睛。她的身上流露着职业女性的自信。

  嗯。

  你哥这个人!不过,你叫我燕子姐,挺好听呢。今天你哥带你在市里玩得开心吧?燕子姐问我。

  还行。这个城市很特别。

  对了,还有一个女孩子跟我住一起。以前的同学。她快要结婚了。逮着谁都要讲讲她的爱情故事。你别理她就是了。燕子姐笑呵呵地说。

  我听了,只浅浅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TAXI在离一个十字路口不远处的两层小楼前的马路停下。燕子姐一边给司机付钱,一边转过头,招呼我下车。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雨伞,先下去了。

我把背包拉过来,用手攥着,也下了车。燕子姐正撑开伞,在TAXI后车门,见我下来,就赶紧把雨伞往我身上遮,怕我被雨水淋着。

  我就住在这儿,在二楼。她指着那两层小楼说。

                 

  我们踮着脚,避开积水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到小楼左侧的铁门前。燕子姐低头在手提包了找钥匙,开了门。

  燕子姐收了雨伞,进了门,顺着窄窄的铁楼梯上二楼。我跟在她后面。她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头。

  屋里亮着灯,有电视的声音。应该有人。我猜一定是燕子姐刚才提到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喜欢给别人讲自己浪漫的爱情故事的女孩子。

                 

  小妖,开门。

  燕子姐敲敲了门,朝里面喊了一声。我听到这个怪怪的名字,不由得有些诧异,脸上显出了奇怪的表情。

  燕子姐回头看到了我古怪神情,呵呵地笑起来。我在跟她闹着玩,才故意这么叫她的。她有很好听的名字。张窈。不过她一天尽惹人生气,我就叫她小妖,气气她。

  正说着,房门开了。出现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的脸。脸上的表情很夸张,眼睛瞪得圆圆的。燕子,你又说我坏话!她看到了一旁的我,夸张的表情突然就变成了困惑的神情。她又转眼看看燕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别挡在门口,先让我们进去。燕子姐对张窈说。她气鼓鼓地进去了。

  安子,进来吧。燕子姐招呼我。

  雨渐渐小了。

                 

  我跟在燕子姐后面进了屋,随手关上了房门。我注意到这个屋子只有一个很小的厨房,挨着房门;不大的客厅,但收拾的很精当;一个小卧室。卧室的门掩着。

  张窈正坐在客厅上的沙发上。看电视。等我进了屋,她又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到我身上。很奇怪的瞧了我几眼。

  小妖,别瞎琢磨了。这是一个同事的弟弟。来这里读大学,还没有开学,先在咱们这儿住几天。

  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谈了男朋友呢。呵呵。张窈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象一个小孩子。

                 

  安子,要不要再吃点东西?燕子在客厅休息了一会,起身去厨房。

  我不饿。刚才跟我哥在一起吃过了。你不用管我。我回答说。

  米饭我已经煮了。快好了。菜也择好了,洗了,燕子,你炒一下菜就可以了。张窈说。

                 

  饭菜准备好了。我又随她们简单地吃了点。

  然后帮燕子姐收了碗筷。

                 

  张窈不停地在调电视频道。我坐在她旁边。看她不停地调换的节目或电视剧。燕子姐在她另一侧,翻一本GOLFMAGAZINE.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的节目。张窈显得很无聊,把遥控丢在一旁,拉过一个背垫,抱在怀里。她转过头,对燕子姐说:别看了。你整天在高尔夫俱乐部工作,回来还拿本GOLFMAGAZINE,你烦不烦?

  那你说干什么啊?燕子姐抬起眼睛,看了看张窈,然后说,是不是又想讲你的浪漫爱情?拜托!我都能背了。

  就知道你这个人没耐心。算了,不理你了。来,安子,姐姐给你讲讲我的浪漫爱情。张窈转了转身子,面向我,对我说。

  得。燕子姐打断她,说:你再别毒害人家小孩子。人家一个这么纯净的小孩子,小心被你教坏了。

  好了,好了。我去睡觉了。张窈好像被惹恼了,象抱着小孩子一样抱着背垫,起身进了卧房。

                 

  安子,你晚上睡客厅。电视机旁有一个折叠床,呆会帮你弄好了。我帮你拿一床被褥出来。燕子姐说。她看起来已经有些累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睡沙发了。薄被子就可以了。我说。我觉得自己在扮演一个闯入者的角色。突然出现在别人的生活里,扰乱了人家的宁静生活。担心再给人家增添麻烦。很忐忑的心情。

  呵呵。燕子姐笑起来。似乎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

  不用拘束,跟在自己家一样。你哥把你交给我,我还能让你冻着了?不过,你喜欢睡沙发,也行。这个沙发也挺舒服的。这里一下雨,就象北方的冬天似的。晚上睡觉要盖好。别着凉了。

  燕子姐从卧房里抱出来厚厚的被子。给我。

  对了,明天我要去球场上班,张窈也要去医院上班。白天没人陪你了。午饭你自己去吃。对面的那个巷子里,有很多的饭馆。明天下午,我们回来以后,带你去吃东西。

  没事。不用担心我。

  早点休息。

  嗯。

                 

  我灭了客厅的灯。在黑暗中躺到了那张长长的沙发上。我听到卧房里燕子姐和张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没有声息了。静寂下来。外面的路灯的昏黄的光芒透过客厅的窗帘,照射在墙壁上。很刺眼。马路上有车辆驶过,有碾过积水的巨大的声响。

  我想回想一些事情。但似乎火车上的劳顿控制了整个的身体和思维。眼睛好像睁不开了。我沉沉地睡过去。

我睡得那么深沉。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世界。周围是那种旷远而无边无际的寂静。如淡蓝色的澄澈的天空。让人温暖而迷醉。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沉醉在这个温暖而寂静的无声世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光。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声响。渐次增强。在无声世界里困顿而停滞的思维,被这种由远及近的响动惊扰了起来。我缓慢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刺眼的光亮。那一瞬间,恐惧的感觉突然弥漫了整个身体,让人战栗。我觉得失去了时间坐标。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很固执地认为自己被流动的时光丢弃了。“今夕何夕”的犹疑和惶惑,像汹涌的海浪,拍打着我。害怕极了。

  窗户外面有行人的脚步声,很清晰,让我从恍惚的状态里挣扎起来。我想起了燕子姐明亮的微笑的面容。经历了瞬息的汹涌的潮汐般的恐惧,我又找到了自己。

                 

  我拥着被子,安静地躺着。过了好久,才积聚起足够的力量,坐起来。

  我侧头,意外地看见客厅中央的玻璃茶几上,多了一只金丝绒布做的玩具狗,两只耷拉的大耳朵,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个小黑鼻子。嘴巴上贴着一张彩色的留言纸。上面有字。

  我很奇怪,从沙发上站起来,上前两步,把它抱过来,看它鼻子上的留言纸和字。

  原来是燕子姐给我的留言:安子,我们去上班了。看你睡得正香,没有叫醒你。我五点下班,六点可以回来。张窈会回来早些。你如果无聊,可以先到翠湖去玩。十字路口往北,不远处有一条往西的街道,可以到翠湖的南门。很近。那里景色很好。晚上带你出去吃烧烤。钥匙在电视上。燕子姐。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一种被照顾着和被关心着的幸福。一种没有意料到的很突然的幸福。一种漫溢于心让人麻木的幸福。

                 

  我拿过背包来,取了一件黄色T恤,换上。我想出去走走。我拿了放在电视机上的钥匙,出去了。

                 

  走在街道上,还可以看到昨天的急雨的痕迹。有雨后的清凉。淡蓝色的天空,澄澈而又干净,让人觉得很安静。

  这里也是闹市。有卖早点的小贩。有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舒缓或急促的步调。

                 

  我沿着通向翠湖的街道走。

  没多久,就有白色石雕围栏环绕的一湖绿水映入眼帘。我想那应该就是翠湖了。我继续往前走,看到古拙而色彩盎然的南门。有镌刻着“翠湖”金字的巨大牌匾。

  我走了进去。

                 

  这里的确象燕子姐说的那样。景色很好。纵横的湖堤,精致古朴的石桥,连通散落湖中的岛屿。会于湖心岛。堤畔和岛岸,有数不清的**的柳树,柔弱的翠绿的柳枝,在鼓荡的风中,飘飞如发。各个湖中小岛上分别有簇生的翠竹、低矮而枝叶细密的桂花林、古色古香的楼阁回廊和翼然如飞的亭子。而最大的“湖心岛”上有一个禅院,正对着一池白色荷花,让人感到似乎行走在幻境当中。顺着禅院后面的回廊和曲桥,可以走到禅院内的“放生池”,低头看桥下的绿水,可以看到安静的浮萍。浮萍下有快活游动红色的鲤鱼和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金鱼。

                 

  我走动地有些累了。在一个荷花池边的石椅上坐下休息。不远处有很多悠闲的人,年青的或年长的。有老人在陶醉的拉着很古老的乐器。说不清楚是什么。只是觉得样子古怪。有人和声而唱。很多人在围观。

  我身边不时有牵手而过的亲密情侣。

                 

  这似乎是一个拒绝时间的幽静而缓慢的地方。

  这种从水面激荡而来的**而凌厉的湖风,这种近在咫尺的清幽而持久的花香,这样洋溢在空气中的简单而容易满足的喜乐,很容易让沉落于我心底的时光和往事扶摇而上。脆弱而内敛的人好像都这样。

                 

  云。我想起了在来这个城市的火车上,在梦境中经历的那场的快乐和幸福。那场有关你的虚幻。思绪渐远。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我们刚刚认识的日子。那些满怀期待的日子。我想起那些无望之中的幸福。

  那时,我总在晚上去网吧看你写给我的信。这个网吧只是一个狭小暗仄的房间。我因为没有在家乡读书,所以,回来以后,只能有这样一个地方可寻。老板总喜欢放两首伤感的歌曲,我记得是《太委屈》和《盛夏的果实》。那种曲调和声音,总会让人内心有一种涩涩的感觉,有潸然欲哭的冲动。这一切,很切合你写给我的信的内容。每次看完你写给我的E-mail,我都觉得心情复杂,有一种手足无措的茫然和空旷,也有被人信任和倚赖的幸福。

  走出网吧以后,我总会强迫自己在繁华的街市游,看着夜色中昏黄的灯光下匆匆而过的行人。看着这些矫健而无忧虑的身影,我会觉得内心充盈,消解了刚刚从你的文字之中得到的压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回想着你写给我的你的人生。

                 

  突然有两只鸭子扑棱棱地从湖岸飞到我面前的水面上。我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我意识到自己刚才失神了。不过,被唤醒的记忆不会突然地又沉落到心底,翻飞的往事萦绕于心,久久不息。

我突然想去网吧。许久没有到这样的地方去了。考大学的这一年,我没有去过一次网吧,彻底隔绝了和你的联系。为了可以走出我生长的城市,我在一个压抑而充满危机的环境里,埋头苦读,不敢有丝毫地懈怠。为了拯救我自己,我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很少人和人之间很少沟通和交流的地方,而把你丢弃到一个贴近而又遥远的角落。我很自私。

  你写给我的文字都还在保存我的电子信箱里。那是一个只有我才可以走得进的天地,一个给过我很多温暖和幸福的天地。我不应该长久地把自己放逐在外。我应该回去看看。看看你留给我的文字。看看你。我不应该长久地把你丢弃在遥远的地方。我在想。

  我记得燕子姐姐住处旁边就有一家网吧。我望回走,找到了那就隐约记得的网吧。我进去了。这是一个宽敞而明亮的地方。我要一台机子,打开了。

  这个网吧也在放着歌曲。也许是巧合吧,居然也是《太委屈》和《盛夏的果实》。我觉得自己又恍惚回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那种久违的情绪又在心中激荡。有些想哭。

  我打开了自己的电子信箱,看见那些你写给我的E-mail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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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云。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怯懦而脆弱的人。一个在成长的阵~中,陷~茫无边际的绝望中的~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被称为勇敢。而我正是如此。我缺乏自制,在成长的~惑中~失了自己。很糟糕的~~。那种旷日持久的病~,~碎了我对生活的希望和勇气。我的生活因此失去亮丽的色彩,惨淡无光。我的~格也变得的让人无法~。乖戾和自闭。我患~了很严重的抑郁。有那种绝望而冷漠的眼神。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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