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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第8章20-21

作者:江南达者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20、还乡的奋斗

  

  

  

  春节之前,石琴没有上你这儿来,却给你写来了一封关系十分重大的信。

  “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写道。“这个指标,是本厂自然减员的缺额,可

以不用对调,原是给了一个紧俏技术工的,但他们那边死活不放人,只好就把它收回

来了。经过了好多的周折,我才争取到它。本来,如果靠硬排队的话,少说都还要等

上一两年,才轮得到我……

  “注意:这指标是有限制的,还很紧,第一季度之内就已要作废。所以你务必抓

紧时间。据我了解,好多人搞这调动,就是因为两边的工作进展不一致,最后把事情

搞砸了。我们可千万不能象这样,因为事情进行到这一步,都已经是太难太难……劳

资科那柳头儿明说了:谁要是自家搞坏了事,那么三五年之内,都不会再次考虑到他

。”

  “唉,”她又叹息着说,“通过这些年争取调动这事,我才真正看清了厂里的内

幕,有多污糟!当然,这些话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等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

你。反正,你一定要把那边的事办妥,——调回来,我们就再也不用去和他们打交道

了!”

  接下去,她同你商谈了一下事情的具体搞法。大意是你们夫妻俩必须在两边各负

其责,并且必须加强联系,紧密配合。最后,她又再三再四地嘱咐你务必要抓紧时间

;在这些大段大段的文字下面,她全都一一地点上了圆圆的着重号。

  说实在的,在这之前,你想要调回家乡去的愿望,还并不算是太强烈。因为当时

你分析了一下你们夫妻分居的利弊,还是觉得,分居固然寂寞苦恼,但是你本人可以

投入到你的那些事情中去的时间,却无疑不知是要多上多少。正因为如此,你也就一

直对此事采取了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何况,说到底,这件事的主动权,原本也并不

在你这个方面。

  然而眼下不同了。你又一次深深地领略到了这儿的狭隘、专制和野蛮。你暗想,

无论如何,尽管明知家乡也决非理想昌明之地,但是,那儿毕竟离文明和进步都相对

要近一些……

  既然恰好正碰上了这个机会,那当然没说的。于是你立即便行动了起来。

  因为毕竟早已在县文教局“备过案”(凡有想调离本县这种意愿的人,当然也得

早早地交份申请表候在那儿),所以趁着这个休息日,你径直来到县里,找到了文教

局主管人事调动的荼局长。

  你说完原由,这荼局长便一边用手指头点敲着桌面,一边显得有几分矫模作样地

微笑着说:

  “照顾夫妇关系,当然,这是国家政策规定的,谁也不能说是不该照顾。不过,

也要看具体情况。本县的规定,想必你也听说了,因为我们是边远县,所以,持大专

以上文凭者,想要调离,必须经过王县长亲自批准。”

  这王县长是刚上任的。你不知道,同上一任那位张县长相比,他是不是更加不好

说话。

  “那,是得找他?”你问。

  这荼局长模棱两可地笑而不语。

  “我这就去找,”你说,一面站起身来。

  荼局制止住了你。

  “莫去,去也没用的,”他带着点讥诮的意味说道。“成天去找的人太多了,下

边的人根本就不会让你去见他。”

  你刚想说个什么,他那双微微有些浮肿的眼睛懒洋洋地睃了睃你:

  “——在这儿工作多少年了?”

  “九年整。”

  “嘿,运气不好。老实说吧,我们内部还要掌握一个原则:至低限度,也得要在

这儿工作上了十年,才能说想调走那话。”

  你有些上火。不过,理智控制住了你。

  “加上乡下那六年,整整十五年了哩。——荼局长,在乡下出大力、流大汗,该

也算是在为本县建设‘添砖加瓦’吧?”

  “……当然。”

  “那……?”

  他忽然显得不耐烦起来。他推托说,他本人并没有卡拿谁的意思,要找,你就还

是找王县长去。

  既然如此,你便懒得多说什么,起身上县政府去了。

  这荼局长说得果然不错,那儿的人一口便回绝了你。

  “王县长开会去了!”一个办事员模样的人斜眉吊眼地瞥着你说。“回来?——

这些事,我们下面的人,咋个晓得?或许,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哩!”

  你当然明白“小鬼难缠”的道理,于是想了想,同样也懒得同他多说什么,便退

出了那道修葺一新的铁皮大门。

  你郁闷地在街头徬徨上了好久。蓦然,你想到了老尹,便马上又去找他。

  没想到老尹竟交上好运,当上县府下属机关内一个小小的股长了。你在两三个人

的指点和带引下,七弯八拐的,又回到了县府大院,找到了他。

  可喜的是他还没有忘记你这贫贱之交。得知你的来意后,他颇为热情地说:

  “该走,该走,我一定为你尽力!——这王县长向来爱听我编的那些小玩意儿,

又是和我一个公社出来的人,至今都还有玩笑同我开哩。”

  本地人相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有时甚至是微妙得出乎想象的联系,这一点

,你是知道的。因此,听了老尹的话,你心下抑制不住地高兴了起来。你暗想:兴许

,这回你确是“该走”了,不然,何以恰恰这时新换上了这位王县长,而且偏偏他又

还和老尹有着这么一点瓜葛?

  老尹又说,王县长这人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如果他了解了你的情况,想必也不会

死死地拘泥于那个规定。当然,这样一来,你的希望更加滋长了起来。你重重地拜托

了老尹一番。

  老尹对你拍了胸脯。他叫你随时留意他这儿的消息。临行,他也微微地对你示意

:这儿的人都很注重“情礼”,其实也并不要求许多,只要对方尽到自己的心意,就

行了……

  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为了自己的“身家大计”,你肯定也不愿再拘此小节了。

于是,几天后,你再次上县城来时,也就尽自己囊中之所有,备上了好几份礼品,分

别给几个与此事有关的人送了去。送给老尹本人的这份礼,老尹推让了两句,也都坦

坦然然地收了下来。

  荼局长和那日那两个办事员那儿,你也都老着脸走到了。你原担心他们会不会故

作正经使你难堪;可是,事情大大地出乎你的料想:大家都若无其事地便收下这礼,

而且对你的态度,还当即便变得和蔼了好些……

  王县长那儿,一直到后来,你终归都没去送礼。你半开玩笑地对老尹说,你可不

能损了这位父母官的清德。

  “再说了,人家是哪个层次的人!”你还加上这么一句说。

  对此,老尹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于是事情便按照设想的那样进行了起来。你同石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她那边的

事一有了点新的进展,她立即便通知你;同样,你这儿的工作已进行到了哪一步,你

也立刻便告知她。

  王县长那儿,老尹果然很尽责地充当了说客,并且还带领着你去参见了他。这自

然也还是有着一个过程。刚开始的时候,这父母官大人一口咬定,不管怎样,此事都

不可能破例。稍后,他也耐着性子,听听你的经历了。接下去,当他得知你和你整个

家庭的详情后,他便沉默了下来,似乎还流**了一种举棋不定的神情。你一经觉察

出这点,考虑之下,便又加了把火,把当初L老叔给你写信的那件事告诉了他。——

这倒不出你之所料:他的态度当时便大大地改观了。最后他终于明确地表示:县里愿

意做这件好事。

  他的旨意,在这儿确是不可违抗的。从这以后,事情便出现了真正的转机:文教

局方面马上为你大开绿灯了。至于巴阳中学那几位领导,更是一反当初听说你想调走

时那种大不了然的模样,反倒慷慨地为你提供起时间上的方便来,只要你是为这事奔

跑,他们也就干脆对你睁只眼闭只眼……

  尽管事态已象这样,但这并非就是说,整个事情办起来有多轻松顺当。众所周知

,时下的人事调动程序有多复杂甚至繁琐,而管理此项工作的那些机构,又只有何等

样一种办事效率。总之这一阶段你所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冗长、乏味、纷繁且又难于

说清的。反正,办事办到后来,要不是看到此事多少还算是已有了个好兆头的话,你

是连想都已经不耐烦再想到这件事情了。

  而且,看来“跑调动”这种说法中的那个“跑”字,才真正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形容得再恰当不过。为了调动这事,你不知跑上了多少路:朝县城跑,朝区里跑…

…就是朝那区里跑,也都不那么轻松,因为跑上一个来回,也就已经是十来里路。万

幸的是,在这一点上,你的身份只是一个工人而非是干部,因而还不用朝地区跑了,

否则,那几百里地,才真更是够呛!

  为了不误时机,你同石琴相互都是用电报或长途电话联系。好在巴阳镇邮局也开

设有这两项业务。不过,就算这样,在采用电报联系的时候,情况也都比交通方便的

地方以通信这种方式进行联系好不了多少,因为邮局从来都不把邮件送到学校来,而

学校则向来都是三天两头的才顺便叫人去那儿一趟,这样,眼下就全得你自己时常跑

去那儿清问……至于说到挂长途电话,那更是恼人。不知为什么,这全都是只有在夜

间才便于进行的。而且,虽说邮局可将它转到学校值班室来,但是由于路程遥远,线

路装置又差,且是经过了多次转换,所以这通话双方竟至于时常都象是在争吵似地大

声吼叫,彼此也都还不能够精确地听清对方的意思……

  不过也仍旧是那句话:这奋斗既然已不是没有希望的,你们也就对此显示出了高

度的耐性。

  阳历三月十八日,事情在你这方面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你亲眼看见文教局一

个办事员把那份关键性的公函寄出去了。这是及时的。于是你当即便在这县邮局给石

琴拍去了一份电报。

  石琴欣慰地来了份简洁的回电,电文只是“到时我来巴阳”,而不象是平常那样

,末尾都还要附上一至三个“切”字……

  

  

  连日春雨濛霏。阁楼周围的松色都由苍褐转为青绿了。杂草、藓苔甚至于石头,

全都象是灌满了生命的浆汁。檐下那挂帘似的藤蔓上,绽开了无数可爱的新叶。举目

一看,这整个世界,就如一个朦朦胧胧的青色梦境。

  你在等待着那一天。你时常都在朝着家乡那个方向眺望。在这种带着焦灼感觉的

喜悦之中,偶尔,一种古怪的不安之感也倏忽袭上你的心头。你对着春雨沉思:“这

绵绵不断的、于万物都堪称‘好雨’或‘喜雨’的生命之源,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

么呢?该不会……”

  你不愿再往下想。你对自己说,这都是因为你已经变得太敏感了,才无端地象这

样疑神疑鬼的。

  于是你调节着自己的神思。你要自己抓紧这最后的单身汉生活时机,好好地处理

一下应该处理好的事务。

  月底那个星期天,恰是你的休息日。你清理了一阵文字稿件,又把众多的画作归

了归类,并且还把有些画打成了卷儿。你正在考虑,真要离开这儿,还得准备一些什

么样的家伙,才能妥善地将这批画带走,突然,门被笃笃地敲响了起来。

  是石琴!——你还没看清她,她却失声地哭着扑向了你的怀里。

  这决不象是喜极的呜咽。你预感不祥。于是你稳了稳自己,作好了应付一切的思

想准备。

  “……命,我们就……只有这样的命!”石琴哽噎地说。不断地从她眼中涌出的

泪水,霎时便将你的胸膛打**好大一片。

  你镇定地抚慰她,要她告诉你,事情究竟是怎样。

  “说吧。不论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有什么。”

  “你……你倒没什么,……我……我是经受不住啦!”她失却理智地叫道。于是

她断断续续地说:没想到这回厂里早就为这个名额留了个“后手”,说是怕的又遇见

上回那种情况,把指标白白地浪费掉。抵到本月二十八号(也就是昨天),劳资科都

没有收到有关你的那份公函,他们便把那个名额转交给一个就近调动的人员了,还假

模假样地给你这边来了份文,解释这种情况……

  “昨天,那个人当即就已赶办了手续……我昨晚正好又去清问这事,才……知道

。我一趟就来了这儿……厂里,也真缺德:这几天,居然……居然都没对我露一点口

风!我真怀疑,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名堂?——唉,也怪我们大意了!”

  听着她这些不大连贯的话,你僵住了。你明白它们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并一

时几乎不能够接受它们……然而,这毕竟又是不能不接受的,于是你恨恨地猛捶了一

下桌面。

  你想到了这些天来那使人猜疑的雨,也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命”这个谁也无法

说清的字眼。恰在这时,石琴也说:

  “是这场雨害人……路上,好些地方,都还在修路。说是,有个地方滑坡,班车

都停开了好几天……”

  你俩的眼光汇在了一起。

  她的眼神是异常凄凉的。她显得极度沮丧。看得出来,好些年来一直支撑着这个

年轻躯体的那股子积极精神,就为这事,已经突如其来地一下子彻底垮塌掉了。

  “我受不了。……我才清楚这事的厉害性。——我受不了!”她喃喃地说着,忽

然尖利地叫了起来。

  你无言。但就在这无言之中,你固有的那股顽强甚至冷酷的力量,正在你体内飞

快地苏生。

  “完了,几年之内,都根本就不可能再有这种事了!——唉,一场什么样的辛苦

,通通都付之东流!”她又说,口齿一下又变得十分伶俐。

  你看着她那微湿的头发和衣衫,以及裤腿上的泥点和那双肮脏的脚,心头骤然涌

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潮。你猛抱住她,失口说:

  “我害苦了你!……我连累了你!”

  她哀婉地摇头苦笑。

  “也不是这样的。只是,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向来都夸口说一定要把你弄回去,

这,是不是也太不自量了?”

  你寻思着这话,一时没有吭声。

  “我们远走高飞吧!……我听说,好多人都已在跑海南!”她热烈地、神经质地

提议。

  开发海南岛的事,你也早已听说了。你还曾经私下掂量过你的情况;但最后你认

定,那确实不太适合于你。

  然而眼下正是这一点使你感觉不解:以石琴的心性,分明还正适宜于——至少是

基本适宜于——处在她眼下的这个工作位置;既然如此,以目前的情况,充其量也只

是你们在一定时期内不能常在一起罢了,但毕竟两人都还能有各自适宜的生活方式,

那她何以竟至于想要选择走那条路?

  于是你就此问她。

  “你觉得就维持现状,比什么都难受?”

  她垂下头,好一阵都不开口。后来,她象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

  “是的。你倒可以旁若无人地过你的日子,但我却做不到。我是生活在一个大大

的包围圈中的……唉,你不知道别人看我的那种眼光!那些人,好心点的,还说只是

时常来‘同情’我;若是平常就同我有点什么疙瘩的人,硬是在看我的笑事儿!……

还有我家里,这你是知道的。他们总是觉得我……咳,不说了,说来你肯定生气……

  这当然很刺伤你。不过你不屑于计较这一点。你倒是设身处地为她想了想,觉得

她确实也有不少难处。于是你不禁深思起来。

  “本来我自己倒是很清楚,”她又说。“你是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人,甚至超过

了当初我的理想。前段时期,到处都在讨论‘中国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男子汉’,真的

,我还私下里自豪过……可我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也不可能仅仅生活在自己的美

梦中。我受不了世人的白眼,更听不得父母对我的念叨!……”

  “对于一个境界已止于此的人,怎么又可能再过分强求他呢?”你愣神望着她那

张不断翻动着的**,暗忖。

  “自家人象这样,不去张理他们,倒也罢了。可外边呢?——你不知道,这回为

了这调动的事,我感觉得,这人身,都受了多大的侮辱!”她越发激动起来。见你象

是很吃惊地望着她,她解释说:“倒不是说真就有啥。有辱人格的事,我是决不会去

做的。但问题在于,那些人,特别是那姓柳的,这有名的色鬼,见你在求他,就要在

你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撩你,或拉你一把、拍你一下什么的,你也就不敢同他过

于认真了呀!”

  说到这儿,你们对望了一眼,然后都低下头来。她又滴下了几颗眼泪。你的牙根

儿在格格地作响。

  “你也是的,”歇了一会儿,她幽幽地看了你一眼,埋怨着说。“在这种环境里

面生活,也别太刚硬、太高傲很了呀!象这回学校要你教书,你为啥又不可以先答应

下来?还有,象那回你说过的那个什么老叔主动写信给你的事,为啥,你就要把话说

得那么绝?我说呀,你这个人,满心就塞着你那些完全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根本就没

有一点象要在这地上过日子的样子!”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极端地不合潮流,显然正是你的一个致命的弱点,至少照世

俗的观点来看是这样。

  你忧伤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我说,还是改点儿吧!”她祈求说。

  “我这人,这些年来你还不够了解么?”你平静而且淡淡地说。

  沉默。

  “我知道,我是根本就驾驭不住你。”她突然赌气似地说。“可是,你,也该稍

稍为我想想啊!”

  你正想说什么,她接着说:

  “我反复想过的:我,已经为我俩的事,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还想:或许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太没能耐?……”

  你想不出她为什么会象这样说。不过,话既又说到这儿,你心头正已形成的一个

看法,也就正好说给她听听。

  “我敢以我的人格发誓,”你说,“我不但从未在这个方面苛求过你,正相反,

我一向都觉得,我太叫你辛苦和为难了。特别是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更是知道了你在

你生活圈子中的委曲。……嗯,既然如此,我们既无力量改变我们的处境,又不能心

平气和地顺从对方的……生活理想,那么,我想,我们何必要把我们的关系,永远都

变为一种枷锁呢!——你说呢?”

  你感觉她打了个寒噤。接着,她**地抱住你,一面泪若泉涌,一面没命地在你

的嘴上、脸上和脖子上频频亲吻了起来。

  当天就谈到这儿为止了。而且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接触这个话题。这几天里,她对

你曲尽着妇道,——这与其说象是一个温情的妻子,不如说更象是一个**的情人。

不过,你看得出,她心中正在进行着一场苦苦的斗争。

  对外人,她坦率地承认了你们这次的失败,并说她这只是得便来你这儿。你问她

,在单位上象这样说离开就离开,怕不怕人家怎样。她却恶狠狠地笑了起来,说:

  “哼,倒要看又能把我怎样!”

  她一共在你这儿待上了整整一星期。临走的前夜,那个话题,终于又谈起来了。

  “恐怕也是该象你说的那样,”她带着痛惜的神情将你紧贴在她温软的胸脯上,

显得很清醒地说。她那含泪的眼中,已找不出一星方才那番颠狂的余火。说着她默默

看你,伸手轻柔地拂去了你前额上沁出的一点微汗。

  你明白她终于败了。但你为她感到庆幸。

  “终归当过知青,明智。”你心想,也说不清是在赞赏还是在慨叹。不过,一个

人不要再勉为其难地同自己过不去,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是你十分赞同的。

  于是你轻轻地、同时也是明白无误地点了点头。

  她的泪水从眼角两侧向鬓角流去。

  “是我对不起你……”她呜咽说。

  你连连摇头。你真的不象这样看。

  “呵,可惜我们没个孩子!”她又叹道。

  你不解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还会怎样?”她懂了你的意思,冷笑着说。“我答应你,是因为我终

于看出了自己的弱点,不愿意再打肿脸充胖子了。我只是答应放下那个我实在背不动

的包袱;别的,你当我还会怎样呢?”

  你惊讶不置。你发觉,她对你来说突然又显得异常陌生了,整个女人对于你来说

,突然也都变得完全彻底的不可理解了。

  “‘除却巫山不是云’这话,我也听说过。”她微眯着眼睛,愣神地望着天花板

,却把你的手移向她那细腻丰腴的两乳之间,又说。“我的心永远都是你的。只要你

不再娶,今后,或许我们还会象这样相会,也不一定。”

  你的手随着她的心微微地跳动。你的心里又有些发热。但是你并没相信这话。你

觉得,所谓“永远”这一类的言辞,事实上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它不过是表明一

个人在说它的那一瞬间的一种主观愿望罢了。

  天亮后,石琴流着泪走了。你没有去送她。这是你俩商定的。因为,你们都觉得

,象这样,对于两人来说,还稍稍要好受一点。

  ……整个白天你都在学生食堂里度过了,连中午都没有回来。晚上,当你独自躺

上床,并嗅着她留下的气息的时候,你**着眼沉重地想到了她,也想到了这两三个

月来你们所作的那场堪称壮烈的为你争取还乡的奋斗……于是一时一种空前绝后的孤

寂渺茫之感,大潮般地扑上了你的心头。

  “家……家乡……父母之邦,——可我的这一切,究竟在哪里?”你**着自问

  

  

  

  

  21、孤独,虎一样的孤独……

  

  

  

  你和她很快办完了手续。而且,你也把“调动”那事留下的问题处理完毕了。这

两件事,尤其是前一件,自然又象是在无数张扯淡的嘴中撒上了一撮盐……不过,既

然盐尝多了也都不甚觉得咸,那么大家老是谈你,谈久了似乎也没有多大趣味,于是

不光是你的事,就连你这个人,慢慢的,也都在人群中给淡忘了……

  弱者和强者都会感到沮丧,但后者的沮丧不会是永久性的。你依然渐渐振作了起

来,又全心地投入到了你的一些新的计划之中。

  还在刚取得文凭的时候,你就报名参加了一个两年制研究班的函授学习,所学专

业为国内新兴的“中外比较文化”。说实在的,当时你的学习动机,主要是想再弄上

个更“高档”些的文凭,因为你已感觉到,“读书取证儿”这一类的事,对于你来说

,竟是远比成就其他的事来得容易,而一旦真弄到更高的文凭,在这个社会,显然又

将有助于你真打算成就的那些事。

  正式开学后,你才知道事情并非如你设想的那样。这儿没有“自考”那种严格的

考试制度,因此国家也就没有承认其学历。

  不过,话虽如此,失望之感在你还是很快便消失了。因为那儿寄给你的那些的确

颇具深度的教材,一下子便引起了你的兴趣。你越是潜心钻研它们,则越是真正认清

了这事的价值。它使你这些年来对本民族的和世界其他文化的认识更加理性化了。而

且,十几门较高深的功课汇集在一起,更是大大地开阔了你的眼界。于是你很快便真

的对此着了迷。

  你头脑中出现了数不清的构想……自然,因为你只是处在这样一个可叹的位置上

,所以,即令你的那些想法再有价值,它们也没有实现的条件。不过尽管如此,你仍

然没有灰心;你想,你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内,以全副的心血,至少让它们幻化作一

种形诸纸面文字的理论,哪怕只是在极小的圈内流传……为了这个目标能够得以实现

,甚而至于,连对于纯文学和纯艺术的兴趣,你都好象慢慢地变淡了一些……

  暑假,这研究班在省城进行面授学习的时候,我和你认识了。因为我也曾是落户

在巴山地区的重庆知青,并且在参加这研究班之前,同样也是通过高教自考取得的相

应文凭,所以,我们两人在此时的同学关系之外,也就还另有着几重可供结识的因由

  我俩居然十分投契。我对你这人极有兴趣;因此,这面授结束之后,我追随你,

来到了巴阳中学。

  一个不眠之夜,在黑暗中,你把你的整个身世,连同这些年来你所从事的工作,

以及眼下你的一些新的想法,都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我。

  后来,当你那十年心血的结晶呈现在我面前,并且你还对我说出了那么些足以骇

世惊俗的话的时候,一个想要写写你这人的强烈念头,便在我心中萌生了。我觉得,

以你为文,已无须乎再进行多深的构思,一切差不多都已是现现成成。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你。

  沉默了好一会,你总算是答应了我。不过你提出了几个条件:第一,作品不能“

赶风”或媚俗;第二,要写,就务必要写出一个真正的你,尤其是你的毛病要写够;

第三,不是必须涉及的事,就不用去涉及,而且,作品中的你,不要任何姓名,连假

名都不要……

  这好说。我统统都答应了你。

  “我就把你叫做‘你’吧,”我笑道。

  你点头。“我只要求你着重写出我的这种孤独感。”沉吟片刻,你又加上了这么

一句。

  这原本不错。不过,我觉得你的这个要求本身,似乎未免太带个人色彩了。

  “眼下强调‘孤独’的东西这么多……”我微示你。

  你当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不错。但关键要看它是不是在无病**。——总不能说有了李鬼,连李逵也都

得改名儿了吧?”

  我含笑看着你。你又说:

  “当然,能道明我的理想,更好。”

  我稍感惶惑。你淡淡地点了我一句:

  “你不觉得,那并不新鲜的‘世纪末’观念,眼下又已经在我们这一代人中蔓延

开来了么?”

  我浑身的毛孔都象是紧缩了一下。

  “‘非英雄’确乎久矣,”我深有同感地想道,一面出声地叫了起来:“——是

该重新树起一面英雄主义的大旗!……好,你我都尽力为之吧!”

  你深邃的眼神对我传达出了你我之心的确相通的信息。我默默地注视着你那已有

了点中年男人成熟味的,于俊美中却又满带着一股无法压抑的阳刚之气的硬朗面庞;

想着自己既已知道的有关你这个人的那一切,无论是你的遭遇,还是你自身的天性及

其才、德、胆、识,于是一种想法突然出现在我的脑袋里。

  “他象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吗?他究竟有无可能真正与这生存环境契合?也许,

象他这样的人,就该是生活在下一个世纪。——抑或是,他原本就该属于逝去的时代

?”我反复地问着自己。

  你显然正在想着别的。

  “有时,我又感觉自己并不孤独。”你开口说。“比如说这次参加面授吧,当时

我从导师和同学们那儿,就感觉到了一种与我的心灵十分相近的精神力量。……咳,

当然,从总体上说,还甘愿为所谓‘精神’献身的人,眼下也是太少了一点儿。”

  我避开你犀利的目光,默默地用我所理解的你说的这标准审视着自己。

  “走‘严肃文学’这路,目下也是够艰难的啊,”你望着我微笑说。“听说,连

有的堪称一流的正宗文学刊物,都已经面临停刊的危险了!”

  “唯其如此,就正需要我们挺住。”这回我淡淡地说。

  你赞许地点头。接下去,使人不解的是,你却忽然又显得心不在焉了……

  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也为了我写作上的需要,你带我到天河岭上去了一趟。自

然,巴阳镇那边,以及这巴阳中学周围的环境,我也都由你带领着,尽可能详细地了

解上了一番。

  在孟颖栖身的地点,我偷眼看你。你脸上并没有流**什么伤感的神情。甚至于

,当你指着那株青枝绿叶的山茶叫我看的时候,你那时常都显得深不可测的眼中,还

再明显不过地泛起了几点明朗的辉光,正如我们平静地追忆着儿时欢快的时候一样。

不过,当我们临下山之前,一条麻褐色的大狗遥遥地目送着我们,却又并未对我们表

示任何敌意的时候,我看见你飞快地瞥上了它一眼,然后连忙别转开脸,还悲悯地将

双眼都紧闭了起来……

  我明白这都因为它是玄豹的同类。好一阵,我都没有对你说什么。后来,还是见

你又提到了生活中的一些事,我才忍不住也向你问起了石琴。

  提起她,你的眼神显得有几分复杂。你不大情愿似地对我说,反正时至今日,你

都完全不知道她的半点信息,不过,据你多年来对她这个人的了解,也许你和她今生

是还没有真正结束,也不一定。

  说实在的,我无法理解象石琴这样的女性。然而她的存在又确是实情,因此,我

也不能不承认这世间确有这样的心性。

  一时我对你建议说,你和她,是不是干脆就可以重建一种情人式的关系。——而

你却当即便嘲笑起我来。你说到了“国情”这个字眼,并且加重语气,说到了在你和

她具体的生活圈子内,这种事情的彻底不可能性,尤其是她这人本身对此必然存在的

障碍。

  虽然说不准今后“国情”究竟还会怎样发展,但我也的确知道至少在眼下,我说

的那话还是“冒进”了一点,特别是在这些蔽塞的地方。既经想到这儿,我问:

  “呃,我就不明白,象你现在这种情况,为啥不就也来它个‘三不要’?”

  你异样地朝着我微笑了起来。

  “这就正所谓‘选择’啊。……当然,真到我感觉有那种必要了的时候,或者就

说是连我都感觉绝望了的那个时候吧,我想,恐怕我多半也会象那样做的。”

  我玩味这话,明白了它的含义,于是不再追问什么。

  以后的几天,我们都没有再提到这一类的话题,而是洒洒脱脱、痛痛快快地消闲

玩耍了一下。我们主要都在岗上的松林间游玩。能够在此炎夏中体味到松荫的滋润与

清凉,能够在此喧嚣隔膜的尘世中感悟一见如故之人对自己坦然敞开心扉,这样的境

界已几乎是完美的。不过唯其如此,它又似乎反衬出了我们人生的缺憾。

  我这人也一向都以其“背运”著称于友人中。但同你相比,我有父母兄妹、妻子

女儿,而且经过努力,还毕竟已摆脱了“上山下乡”残存的恶梦,回到了日渐朝着文

明和进步方向迈进的故土……“知足”固有其堕性的一面,然而面对着你,还有几人

,敢滥言自家的命运不济?

  这天从岗子上下来,一个光眉鲜眼的汉子(其后你告诉我,这便是邵俊德)来到

阁楼里对你说,学校要进一步整顿后勤组,抓抓职工们的“思想建设”,所以,从明

天起,你们就要开始上班。

  我发现,他对你说话,显然是努力在压抑着心头的一种火气。而且,连他投向我

的那种目光,也都象是带有恶意的,至少也是含有戒意的。我想,他必定极懂“物以

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道理,因而认定同你这个怪物相与的,不消说肯定也都是一个

怪物吧。

  “看见没有,又‘抓’起来啦。”他走后,你鼻子里带着点笑音,对我说。说着

还补上几句:“这个地方,在文明方面是落后的;但在这些个方面,却真的比大城市

都更加‘先进’。我敢说,他们都正是‘文革’最深厚、最可靠的‘群众基础’!”

  我苦笑了一下。我当然懂得,你都是为了什么,才情愿还守着这样的环境,因为

它相对而言还算是安定。虽说眼下你究竟具体是在致力于什么,你始终都对我说得不

够明确。

  其实这也不必去清问。反正我知道,你我这些人,尽管外表沉静,但其生命的本

质,便是不甘寂寞的……

  “我曾经尽量地与他们妥协,但终归还是被他们视作异类。”你又说,眼中流露

出沉思的神情。我以为你接着还要说什么,你却已抿紧了轮廓分明的**。

  我说,既然明天你就要上班,那么我也就明天一早就走。可你坚决地挽留着我。

  “你们当老师的,还要到月底才上班,这谁不知道?……多玩几天吧;这对我来

说,实在太难得了!”

  我能够体会到这话中的衷情,便只好答应了下来。而且说实在的,与你相交,这

对于我来说,更是一件可珍贵的事。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你上班去后,我便呆在你这阁楼里,一一地翻阅着你的作

品。在这儿,我当然不能细细地描述我看了它们后的复杂感受连同对它们本身展开什

么评论了。我只能说,我是怀着一种无法平静的心情在阅读和观赏着它们。——或者

我也可以象这样说:不管是书稿还是画作,尽管严格地说来,眼下它们还不能说就已

经是完美无瑕,但是,从总体方面看,同现阶段国内的普遍水平比较,它们确实不容

置疑乃是第一流的艺术品……

  我时常掩卷踱向那窗眼跟前,望着远方深思。透过那一碧若洗的松枝间的缝隙,

刚好可以遥遥地望见被暑日晒得刷白的天河岭。我切实地感觉到,在这儿,你曾经历

过了多少忧患和悲喜……

  风把松间的灵气灌入我的脑子。我从深思中跃出,喟然自语:

  “唉,谁能料想到,在这片荒凉贫瘠的土地上,在这个终日吱呀作响于几株老松

之上的破败阁楼中,竟然活跃着这等样一个永远都自强不息的自由灵魂!”

  “这儿是一个宝藏,一个真正的宝藏,尽管还没有任何人承认它。”接着,我在

肚里对自己说。想到这一点,我加倍地激动了起来。我问自己:这世界上,还有哪个

民族,对自己的这种优秀儿子,会始终都是这么一种态度?

  你下班回来,我们多半都在谈论着文学和艺术。我看出,在谈到你的这部功成过

半的大部头作品的时候,你常常目不转瞬地看着我的眼睛,脸色也颇为严肃,就象是

在考虑着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终于,在我临走的前夜,你对我说出了一番我既不敢相信、又不敢接受的话。你

说,你决定把这部作品送给我,由我来完成它。

  “我看出你适合帮我这个忙,”你平静地说。“我的时间实在是太紧了。而且,

人贵自知,我已渐渐地发现,我并不太适合搞纯粹的文学,——也许,某种学术,才

是我真正的归宿。当然,恐怕到老之后,我只画画,也不一定。”

  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因为,从来听过有这样的事么?

  我正要推辞,你拦住了我。

  “我猜得到你的意思。你不必这样。我自然很清楚它的价值;但我更认为,关键

是得有这类的作品,至于说它们是谁的,那终究是次要的事!”

  啊,这是何等样的超脱!我浑身的神经都微微地震颤了起来。还未等我说出个什

么,你又淡淡地笑着说:

  “从前我渴望功名,现在不知怎的,倒有些淡心了。我喜欢象卢梭那样,一方面

以一种最平凡的技艺维持生计,一方面默默地为这世界做些自己还可以做做的工作。

……唔,其实你万勿以为我把它交给你是便宜了你;这是坑了你,都不一定哩!”

  在这样的胸襟跟前,再畏畏缩缩、忸怩作态,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于是我

迟疑了片刻,便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你。我向你表示: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你这重托

。我还说,倘若今后这作品真能问世的话,那上面首先还是该署上你的名字。至于我

的名字,肯定是该附在你的后面……

  你大笑了起来,似乎在笑我终归未能免俗。

  “那有什么意思?何况,这儿我交给你的,还只是一个不成熟的东西,就是说,

我差不多就只算是给你提供了一份素材。”

  我坚定地认为这俗不能免。两人都坚持着。最后我想出了一个折衷的法子:真有

那天的话,干脆在作品上另外用上一个笔名,我俩自知那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

  这显然并不违背你的初衷。你答应下来。于是一项协议便算是搭成了。

  “这确实是我们朋友间自己的事,”你说,一面将那一大摞手稿整理好,装进了

我的大挎包中。

  我第一次如此沉重地感觉到了“朋友”这两个字的份量。

  次日一早,你不管邵俊德等人高不高兴,硬向学校请了个假,送我去火车站。

  这火车站在离此二十多里的一个山凹处,极小,也不通汽车,因此我们沿着一条

隐伏在蒿艾和刺棘丛中的机耕道走向那儿。在路上,你很少说话,象个孩子似地将我

的挎包斜挂在肩上,偶尔还踢踢路面的石子。我感觉出,此时此刻,充盈在你心中的

,必定也是对这些天来我们共同生活的一种深切的留恋。

  果然,你忽然开口说

  “我这人生就不该结交朋友,有一两个相知的,也总会被所谓命运驱散……”

  我也点头嗟叹。但,——象这样的问题,真有人还能够解释清吗?

  我更多地仍是在想,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在我们生存的环境内,竟会只是这么

一种境遇……正想着,你打断了我的念头,说是离那趟“普客”进站的时间已经不远

了。于是我们加快了脚步。

  我顺利地上了车。你在车窗前守上了片刻。没有惜别的套话。我们都心知,只要

有机会,我们就还会再见的。列车起动后,你默默地看着我点了点头,便回身朝着那

矮松岗方向走去了。因这凹地十分开阔,好一阵,我都能够凭窗眺望见你的身影。

  你出没在黑麻的荒棘丛中,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宽大衫儿,虽说整个越显越小,但

步态却始终是那样的自信与沉着。四周的大山,环抱奔趋,象是大张着手臂在等待着

你。我极目看着你那正逐渐消失在晴光之下的孤伶伶的远影,不知怎的,竟自然而然

地便联想到了那归山的虎。

  我不知该是发怎样的感慨才好。愣神地在心头思考上了许多,最后我在肚里且叹

且问:

  “排开其他的一切都不说了。作为他本人来说,坚守这样的路,除了献身精神之

外,是不是也还是为一种潜在的所谓‘儒者’的观念所囿?”

  

  

  

  旧稿。

  纪元2005年初冬,

  江南蜕心堂改录。

  

  

  顺请各位光临本人博客。那儿有本人各类文字两百万言左右,并有各类造型艺术作品及个人相册《生命历程》,尤其是中国画《蜕心堂存墨》四百件[其(2)之两百件是为从未发过之05、06年新作]。

谢谢各位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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