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林茹:
你好吗?我很抱歉,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十天里发生了这么多意料不到的事情,如果可能,我想为你做点什么,真心地,只为那皑皑苦雪下的忠魂!
再说什么也都无益,何况你近于虔诚的执著使我自惭形秽,我还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呢?还是谈谈我自己吧,你不妨以消遣的心情来读它,也许你会从中体味一种辛酸之外的怡静。
想来你也清楚一九九零年在我来说是一个多么绝望的时段,曾有无数次,在思蒙山夕阳的残辉里,我茫然漫步于荒烟蔓草的小道,幽邃的深谷死寂样沉静,没有一个人在!听着间或而过小鸟的啁啾,望着暮色昏濛下的衰草夕阳,还有远处袅袅炊烟,此境之中那种奇怪的空荡荡的感觉曾一度将我攫获。在那段日子里,总由不住去品味“尘归尘!土归土!灰归灰!”也许,这就是生命?来自虚无又返回虚无?我不知道,我无法用二十岁的年龄诠注如此沉重的命题,但那莫名的扰是纠缠了无数个梦魇的夜。
可是,后来,当我听从朋友的劝告背起行囊到了位居奉节的白帝城的时候,我才发现“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依旧,而故人安在?我呢?我又有什么理由喟叹虚无?可不是吗?嵩山峻岭高耸入云,山高峡窄,云天一线,真个谓山奇水秀风光绮丽。置身于这样一幅水势湍急浪涛叠叠云雾升腾且气象万千的山水画中,难道还花前月下黯然神伤?
随后,任心的驱使,我得以重登峨眉山畅游九寨沟,从而更深切地历经了那种心智由衰败而成长的过程。那情那景此妹回想起来还犹如在眼前。峨眉山的峰恋起伏重岩迭翠之外的静穆;九寨沟群山耸崎无数奇峰高插云霄的雄奇;山间河谷湖水碧蓝静萱如镜的清宁;湖间瀑布银花四溅的幻异空灵……当时心叶所产生的种种感受,恐怕耗尽笔墨我也无法准确述及,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鄙薄的生命去证明!
海,怎么就辞不达意呢?不过我想,你还是能体味得到一颗碎裂疼痛的心是怎么样在自身之外的世界中重新弥合更兼另勃生机的,对吗?
不说这些了,知道吗?每当闲来构思一幅以天山为背景的骏马驰骋图,我就更添一份想知道天山和驻守天山的战士们的故事的欲望。能在百忙中满足一个向往戈壁旷漠的南国游子的愿望吗?
还有,只要你愿意,就让那两个字的空白一直延续着吧。
敬祝
春安
新木
1992年4月21日
六
-----你好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让一枚小小的邮票带给我真诚与问候!
接到你的来信的时候,我刚刚从卡昝河冬季牧场一个哈萨克牧民的毡房里出来。说起来你可能会惊讶,已是四月份了,可卡昝河的山上,仍然是冰雪连天,凛然的风似乎还不甘心屈服于姗姗来迟的春天呢,它们肆无忌惮地侵扰搬迁过后零星的几家毡房周围的羊群,可怜的羊儿扎成一堆儿取暖,河沟边那些被当地人称为刺芽子的东西灌木丛经严酷霜雪的抽打,枝干叶子都变成了棕色,像火一样烧透了整个冬天。因为昨天一个牧民的小巴朗子病了,我便连夜赶往他们的毡房,要不是那个十分彪悍勇猛的哈萨克猎人护送,还真不敢赶夜路呢。阴森森的河套里饿狼的嚎叫志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凄厉,恐怖。真个使人不寒而栗。不过很运气,今天回程时的天气很好,太阳暖极了,照在雪山和薄薄的冰面上,闪烁着层层光晕,一切都是那样地美妙呢,任谁也不能把那样阴森恐怖的夜与现在这恬丽的境连接起来。要不是马背上主人强留的骆驼肉还冒着热气,可能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像是做了一场梦。
哦,上次你提及想了解这边的事,现不妨拈一桩来你听听。
按照惯例,每月九号我都要去边防站为战士们送药检查身体。当然,这是通过多方“艰辛”努力才取得的特权。因了这一天是文新的忌日,大家为了呵护到我,费了不少周折,特批于我这样一个特殊的荣耀。
那天,是去年九月。我的目的地是将军戈壁的一个边防站。正待起程时却来了一辆越野车,说是来接我的。心里真很过意不去,汗颜哪!
一路上,随车来的小战士有板有眼地介绍起将军戈壁这个地方。
“死地”、“无魂滩”等等,就是这个将军戈壁的民间俗称。还有什么“天睛昼行,人马往往困毙”的传说。似乎是为了佐证小战士的话,颠簸了五个多小时,刚穿过长满红柳和骆驼刺的沙窝子,刚一进戈壁,炎热与干渴的威胁接踵而来而至。艳阳如火的戈壁滩,大得没有边际,死寂得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静得没有一丝儿风。只有太阳,只有火辣辣的太阳灸烤着,如流泻的火,煅过戈壁表层黑色的砾石,闪着刺目的光,车轮碾过的地方白烟滋滋冒起,像是要着火。走了不到半个小时,车突然颤抖了一阵,便熄火了。小战士老练的解释说是水箱开了锅,果不然,凉了一阵又开始前行了。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小战士不停地将凉白开,饮料什么的递给我,可喝似乎只是为了出更多的汗。水份在体内一分钟也不肯停留。等到达目的地时,衬衣上已是白花花一片又一片的汗渍,这才仅仅两个多小时!我无法想像在这骄阳如流火的漠漠戈壁上,这些年轻的战士是怎么样在数年如一日地履行阒自己神圣的职责又是怎么样切切着守望过每一个与世隔绝的萧冬?
当然,这不是新疆的标志更不是新疆的全部。天池,听说过吗?关于它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西王母摆蟠桃宴宴请众仙的地方就在这里,宴毕临走时西王母不小心失落了妆镜,坠于尘世就化作了这汪天池。它在阜康县境内,是个以高山湖泊为中心的著名游览胜地,终年积雪,冰川延绵。我呢,也就穿梭于这雄奇壮丽却又喜怒无常曾埋葬了无数英魂忠骨的地方。唉,说这些干嘛呢?还是看看美丽的天池吧,免得你错认为新疆是个神秘可怕的地方。登至天池的时候,便可见四周森林茂密,绿草如茵。点点碎花铺遍草坪,而不远处挺立的群山顶,却依然“因雪白头”,遇有暖阳熏照,整个山群便白雾袅袅,银练样的水气如龙蛇绕山盘舞。对了,天池南北两端还各有一个小湖泊呢,大家都称之为小天池。这可谓奇观吧?北端小池的湖水从悬崖峭壁的裂缝中喷出,飞流直下,形成十分美丽壮观的瀑布。如今若要“瑶池”一行,已是轻而易举的事了。从乌鲁木齐乘车就可以直达山上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那里还没有通车,要走四个多小时的路呢,特别艰难,等真正到了,人已经精疲力竭,没有了赏玩的心情了。现在可方便了,吃的,住的,渡船等等,样样俱全。只可惜,方便倒是方便了,却少了先前的安宁了。
就此打住吧,又该背着我的药箱出发了。
最后,祝你永远有旅途初归的心情!
此致
菲菲之闺友:林茹
1992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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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的那场错缘 (五)』
七林茹:你好,能收到这样一封渗透着戈壁草原漠漠旷悍昧的信,吹惯了南国和风的我简直有点欣喜若~了呢。怎么说呢,你的祝愿也许会落空,面对青~秀~豪情万丈的我却困惑于这两点一线,永远定格于不咸不淡不复杂也不简单的日子,还记得在江南求学时,学友们都说我极有个~,不~于俗,卓卓然如谷中幽兰,只求溢清~,无求被认可。怎么现在“长大”了,“懂事”了,却又找不到真正的我自己是谁?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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