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林茹:
你好吗?现在是收到你的信之后的第三个小时,正好是华灯初上之际。我伫立在五楼宿舍的窗旁,望着铺开的信纸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落笔。窗外的这个城市的上空,看不见星星,只有闪闪烁烁的灯红酒绿;看不见睛空朗日,只有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的烟囱楼群;更听不到夜风叩帘栊,只有糜糜地流行乐在竞相角逐。
曾几何时,书在我生活中推动了地位——不是我不愿看,不是我不想看,每当走过日渐斑驳的书店,我多想走进去,以平静喜悦的心情挑几本喜爱的书。可很多时候,好心的朋友都会硬拉我跟他们一起,花几十几百元买一包烟或去舞厅咖啡厅潇洒热闹一番,也不忍看傻子一样痴痴迷迷在书店,很多时候,我都会从了他们。在大学时,曾经都是多么的**满怀呀,可是,现在,每天,我们都在做什么?
尤其此刻,当我逐行逐句的读完你传来的诗的时候,我不能不为我自己而悲哀。我该怎么办?就这样一日日地眼睁睁看着年华老去而无所作为吗?我不甘心!不甘心呀!
真的,我好希望也好羡慕你那份真真实实平平淡淡的洒脱。你生活在现实之中,但现实中太多的凡俗却又被你超脱于外。你为自己营笹了一座心灵花园,我可以体味到负重前行的你,每走一步的艰难与辛苦,但花园的空灵独有的魅力诱惑着眷恋大漠戈壁的你辉煌出一个全新的自己。当然,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可是,我能吗?
我们是同龄人,可每每与你相比,我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你不是军人,但却风雨无阻奔波于戈壁滩,为战士,为牧民,为需要你的人送去健康,送去安心!被人热切地需要才是真正的幸福啊!你没有义务为那些信奉真主的人们解除病痛,但你却有求必应地奔波于那些毡房帐篷间。我呢,幸运地拥有一个好多人都想拥有的宽大明亮豪华的办公室,可我不快乐!常常想,为什么我就不能同样**成天山雪柏样的风景?边防建设也需要科学,是不是?
真希望大漠戈壁真的具有同化力,以除去我身上那些都市人的浮华。
真不舍得停笔,却还得停下来了!
敬祝
开心每一天!
新木
1992年9月15日
林茹:
你好吗?上封信收到了吗?为什么没有你的回信?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在百忙之余给一个平安的讯息?你一个人四处奔波,真的很让人担心啊——请不要见怪,这是一份真挚的问候与牵挂!请一定,给一个简单地回音,好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征兵已开始,我决定报名,相信曾是校队一员猛将的我一定会过五关斩六将站到起程的新兵行列里。也许,我会幸运地出现在文新曾经驻守过的地方(我知道直呼他的名字是嫌太过冒昧,可我真的非常非常想新兵分配时能去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许,机缘有合,我会出现在那些你曾穿行无数次的戈壁草原上,领教戈壁彩色的风领略草原广袤的清宁。怎么样,没想到吗?好开心!从小就做着这样一个军绿的梦,可生活所谓的一帆风顺却夭折了那个延续了二十年之年的梦。我没料到在一生命运已渐定型的今天,会重新揽起那早已垂下的帆。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你和你的的故事——请不要认为这“感谢”只是两个平俗的汉字,对我而言,它的从师很重很重,我甚至都怀疑这小小的邮票能否载动它?体检过后定来来,我会告诉你最后的结果的。
你很忙的,我也就不多打扰了,但我很想很想你能给一个音讯,哪怕是一页空白纸也好,那也是一份平安的信息呀!不要拒绝,好吗?
敬祝
康安
新木
1992年10月17日
林茹:
你好吗?怎么你就突然消失了呢?这么久了,你连一页空白的回音也不肯给我。为什么?为什么?——请原谅我的鲁莽,我真的很着急,唉,怎么会是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列心再写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领到了新军装,后天就要出了了,集训地就在你曾提起过的那个教导队。听说文新曾所在的那个边防连也要补充兵员,希望我能在此之列。
林茹,现在你即使回信我也无法在走之前收到了。为什么要让我的漫漫旅程在不安中度过呢?
别忘了,到达驻地之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尽管我们从没有见过面,但我会找到你,找到流云样平平淡淡明知苦海却执著泅渡的你,会找到尘世中仅此一个的你,信吗?
敬祝
安康
新木
1992年10月21日
十
这是这个寡淡的故事的**,也是尾声。我是这样定位的。所以,不忍更寡淡地转述,就多多少少营造点意境出来,才让这本单薄的故事不显得寒伧。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人万般心意求得的缘遇。
一年后的那个秋日黄昏,我去了那里。
那片戈壁上,夕阳即将沉落,如烈焰升腾,整个天空都是金色的,云朵流动,条条异彩影射出一个纤秀的姿影,那曲线柔婉的侧影披一层美丽的光晕,一袭白裙,长发飘飞。那样地出尘。那样的幽柔恬美。突然——不,应该不是突然,如香火袅袅的轻烟样的乐声应该是本来就在,缓缓地,声声息息温卷过来。这一瞬,我才发现离那光晕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怀抱吉他稳健**莹绿色的身影。幽幽地吉他声在广袤的戈壁上空漂游回旋。渐渐地渗和在这戈壁落日的余辉里——是谁?为什么?凭着一个女人的独特的敏感,我嗅出这美丽中一定有着什么。但不忍破坏了这至美,于是,等待,可是很久很久,他们跟雕塑一样定格。有事要赶,带着极大的遗憾,我先行离开了。但我知道,一定能知道。
那个月的九号,我特意赶到那个曾经发生过雪崩的地主。果不其然,还末到达,延绵的群山深处就传来断断续续低沉地吉他声,切切地伴唱疼痛般绕匝:“——像茶——苦中一缕清香,像兰——高挂一脸秋霜……”
默默地站立在她的身侧的,还是那个稳健**的身影。可令我万分惊异的是林茹转身时他却急忙搀扶着她,再看看遮在她美丽脸庞上的那幅宽大的墨镜,我心里顿起寒意:为什么?
三天后,我在文新驻守过的那个边防连见到了他——一身戎装稳健**的欧阳锋!
“她用一双眼睛的代价挽回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当我再次以一种只有与林茹心屡相通的人彼此间才能读懂的目光望着他时,他低下头,良久良久,缓缓地摇摇头,“没有人能够取代文新!”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我又何苦求证?
当我离开边防连时,欧阳锋兴冲冲地告诉我,林茹正在学习盲文和电脑的有关知识,她想将边疆各种各样的易发病症及疗法汇编,编程,让驻守在交通不便僻远边防的战士们个个自己都成为医生。
我为她的设想叫好,可,这是一个多么复杂而艰难的工程,她?
欧阳锋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和担忧,他淡淡一笑,“我会帮她的,我原本是学电脑编程的。”说完后神情一黯,似解释又似自语:“拿起吉他拨动《我希望》旋律的时候,我是文新的战友林茹的朋友,放下吉他,我只能是她的助手,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林茹,也曾只有一个文新,没有人能取代他,没有人能取代他,但我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她,帮她!真的。”说到最后,他抬起头,热烈清澈的眼睛内莹莹的泪光在动!
又一次,站在那曾经发生过雪崩的地方,远远地凝注着他们。如今,这里,尖耸的冰峰音,苍松翠柏挤挤挨挨——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有曲传来,是那幽婉虔诚的吉他声,如氤氲绻缠,如清泉淙淙,如戈壁绵长,如雪柏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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