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答应了，青衣少年连连道谢，便急急转身离去。

不消片刻，他便扶了一名年轻男子过来。他果然浑身湿透了，清冷的水自他的发梢悄然滴落。他抱着双臂，浑身颤抖得厉害。我忙与青思下了车，现下不过初春，天气依旧很冷，更不用说浑身是水了。

“小姐，他……”

见车帘被放下，我才猛然回神，低低地应了声，又道：“也许方才跳下去救人是便是他。”

“他？”青思显出几分讶然，不过方才的警备之色已经消去不少，隐隐地，似换上了一种敬佩。

是呵，这么冷的天，能咬牙将自己浸入冰冷的水里，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瞧他的模样，定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有这份吃苦的性子，更是难得。

我与青思在车外站了会儿，便见车帘被掀起。青葱般修长的手指扣在车沿，然后**男子的俊颜。

刚毅非凡的面容，透着一股不容人漠视的英气。微微上挑的剑眉横飞，他深邃的眸子若一潭波澜不惊的湖，墨色透明，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凝神一名男子。亦是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眸中瞧见自己。

心下着实吃了一惊，慌忙别开脸去。

“在下江南，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低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夹杂着嘶哑的味道。

江南。

他居然叫江南，那个令我向往已久的地方……

“小姐。”青思在我耳边轻声叫着。

我感觉出自己失态，忙道：“工资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倒是青思笑着上前，开口道：“这位公子，方才跳下水去救人的可是你？”

江南未开口，便被他身边的少年抢着道：“可不是，这么冷的天！我拦都拦不住！真真吓死我了！”

“书研！”他轻声喝断了书研的话，转向我们，又换上温和儒雅的笑，“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呵呵。”醉人的眸子轻轻一眨，长如扇的睫毛抖动着，弯弯如墨。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没想到看似这般稳重的一人，居然也会说笑。

书研嘴一瘪，很是不满的样子。

青思笑道：“你救了方才落水之人，而我们小姐又帮助了你，那我们小姐可算是做了大大的善事了！”她忽然转向我，手肘轻轻碰着我的身子，**狡黠的笑，“小姐，哦？”

“鬼丫头！”我低骂她一声，不知为何，脸颊竟烫起来。

青思仿佛很高兴，语气亦是欢悦：“好了，我们要回府了，公子请下车吧！”

“啊。”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急急与书研下了车。

我朝他微微施礼，便由青思扶着上了马车。

他却忽然道：“三日后在下定当登门道谢，只是不知姑娘府上是……”

忽然如此问，我委实有些吃惊，正琢磨着该如何回答，青思那小蹄子倒是口快：“城南凤府。”语毕，还不忘朝我眨了眨眼睛。

闻言，果然瞧见江南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却不是震惊，更多的反而是从容。

凤府，京城人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朝的国舅府啊！它仿佛已经成了荣耀的代名词，多少人眼巴巴地盼望着能攀上些许关系。

只是不知这位江南公子是否也是那种利欲熏心的男子？

我睨视着他，正思忖着。他却又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青思又欲答话，却被我暗中狠狠地掐了下手臂，她隐忍着，没敢叫出来。我低眉垂笑：“唤我凤姑娘便可。”语毕，再不看他，命青思放下车帘。

马车缓缓动了，青思抚mo着方才被我掐疼的手臂，不满地叫：“小姐！我是为你好啊，你可真没良心！”

“坏丫头！”我瞪她一眼，“你如此三两下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一个陌生人，怎是为我好？”

她却笑嘻嘻地靠近我：“哎呀，我的小姐呀！老爷不是正为你选婿么？想来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你定也是不喜欢的，我看着这位公子不错。素昧平生他也能义无反顾地去救，这样的人，定是好人。”

我的脸一红，低头绞弄着手上的帕子，咬着唇道：“那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系啊，可以叫老爷好好选选的嘛！”

“你怎知我爹会瞧得上他？”门当户对，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何况像我这般的出生，日后的夫君亦会是高人一等。

青思眯着眼睛笑：“小姐是真糊涂呢，还是当我傻？方才那位公子虽然衣着素雅，只是那领子与袖口的精致苏绣，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上的。所以呀，自是非富即贵咯！”

“青思你！”我自觉理亏，赌气地瞥过脸去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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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时候，已接近暮色。

家丁见我进门，忙迎上来，恭顺地道：“八小姐回来了！老爷吩咐了，让您回来便去书房见他。”

我浅笑着点头，便携了青思的手朝书房走去。

进门之时，似乎瞧见凤戽（hù）急将什么东西急急藏了起来，抬眸看着我，低声道：“回来了？”

我应了声，走上前：“爹找我来有何事呀？”

他却没有马上说，只瞧了青思一眼，开口道：“我让人选了几匹上好的布料给八小姐做衣裳，你去夫人那边问问，可有做好了。”

突然如此说，便是要支开青思了。

她是个机灵的丫头，忙应了声“是”，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爹？”我皱眉瞧向他。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继而问我：“今日皇后找你去，可是说了些什么？”

我微微一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便道：“爹心里都有数了，何必要问我？”

“鸾飞啊！”凤戽喟叹道，“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爹只想知道你自己的意思？”

“我？”不自觉地转身，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开口道，“若要成为男人追逐权利的一枚棋子，我自是不愿。”

凤戽的神色未变，知女莫若父，他只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而已。

“那你便是真的不喜欢七皇子？”

“长年与表哥处得久了，淡淡的情愫总是会有的，但却并不是男女之情。我从来只把他当作兄长一般看待。”与表哥在一起，有种心安的亲切感。而今天在秦淮河畔遇见的男子，面对着他，我竟然会有一种小小的悸动。

心下微惊，怎的又想起他来？

急忙垂下了眼睑，怕一不小心被爹瞧出端倪。

隔了良久良久，凤戽却轻笑起来：“爹早知你不愿。”

“那么，爹打算放纵了我么？”我俏皮地抬起头看着他问。毕竟，那是皇后啊，她的儿子足够与我匹配了。

他笑着，大手抚mo着我的头发：“谁让你是爹最宝贝的女儿？”

“爹！”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就流下来了，急急扑进他的怀里，以作掩饰。

朝中之人皆说国舅爷最是热衷于名声，执着于权利，我本就不信。如今便也印证了我的想法，如此宠溺我的爹，又怎会是那般之人呢？

“所以爹便想早些为你定下一门亲事，也就不必嫁入皇室了。”

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猛地抬起头：“姑母那边不妨事么？”

凤戽的神色有些僵持，随即又化开，拍拍我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我到底是她亲哥哥，她也顶多只是生气，不会真的怎么样的。”

我将信将疑地点头。

嫁入皇室，终其一生都要卷入那争权夺利的漩涡里，我是千般不愿。只是，又不知爹会为我选怎样一位夫婿。心下不免又忐忑起来。

悄然看了眼凤戽，动了动唇，又不知该怎样开口。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我自己再有想法，也难保他会听我的言辞。

正在我略感失望之时，却听凤戽忽然道：“爹打算三日后请几位少年公子来家里坐坐，到时你便去瞧上一眼，如何？”

“爹！”我羞得红了脸。

他却大笑起来：“呵呵，我凤戽的女儿哪能那般随随便便就嫁了？若是等到新婚之夜，瞧一眼不喜欢新郎，可如何才好？”

我咬着唇转身，三日后。

忽然想起他的话，他说，三日后，会登门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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