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玲子，姚远自然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想起那段仓惶无助、时时急于想逃的青春岁月。

正式上课那天，姚远用兜里仅有的一块多钱，买了一支蜡烛、买了最便宜的牙膏牙刷和一个塑料杯子，连洗脸毛巾都没买，就一分也不剩了。其实，买这些东西还差小卖部的三毛钱，可卖货的老太婆看这孩子确实掏不出一分钱了，而且袖子上戴着黑纱，动了恻隐之心，就没有再要。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姚远就一直在校园里的一个洗水池洗漱、刷牙，他脸皮薄，怕同学看见，早晚都是摸黑去。

起初，姚远并没有为吃饭的事发愁。灶上的饭有时实在难以下咽，有时买一份吃不下去，他就倒掉。转眼过了一周，看着所剩不多的饭票，他突然紧张了，不敢再放开吃了。于是，早饭就省了，午饭、晚饭各打半份，就这样，他用仅半个月的饭票，撑过了五十来天。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每天昏昏欲睡。当时，他并不觉得非常饿，只是每天浑身无力，连上楼梯都要抓着扶手。他不知道自己是饿的，还不断地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他一到教室，趴到课桌上就想睡觉，可他那里敢睡，为了自己，三姐和母亲苦撑着家，哥哥做出了那么大牺牲，他那敢懈怠？不知怎么了，他觉得自己一上高中变得非常笨，许多东西背好多遍都记不住。他还变得非常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想哭，尤其是看到校园前侧与自家屋后那座大山非常想似的山梁，眼泪都会喷涌而出。除了同桌革建文，他每天很少跟别人交谈，整天抱着饭盒或书本在校园里独来独往。到了晚上，经常会做同一个梦，就是梦见自己偷东西吃，可从来没有吃到口，总是在即将伸手的那一刹那，会被人发觉，吓得自己敢快跑，可总是跑不动，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个月后，到了深秋，整天阴雨连绵，他更想家了。那天周末放学，看到许多城里的同学背书包回家，他一下子有了要回家的冲动，虽然天空飘着小雨，可这个念头一但冲出来，就像决堤的河水，挡也挡不住。加之班主任刘老师告诉他，他的课本到了，这意外着自己的学费和书本费该交了，虽然班主任一次也没提过，但姚远觉得自己不好意再拖了，还有欠灶上的粮票。他每次打饭，总是做贼心虚般惴惴不安，生怕有人问起。他明知家里欠债很多，可不回家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这么拖着总不是个事。想到这里，他什么也不顾了，提起“书包”（上学时妈妈给他装过馍馍的小布袋）下楼冲进雨幕。

阴雨濛濛，没有任何遮挡，他就这么无遮无拦地走在雨里，可心情在一瞬间却无比晴朗。

县城距家里三十多公里。这天是周六，下午四点半放学，他想，自己走快一点，估计晚上八九点就能到家。于是，不顾脚下的泥水，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来的时候，他和大哥是坐班车，他想，只要顺公路走，绝对能摸到家。

正值摘苹果的季节。姚远走出县城大概有六公里，路过一个村庄，看到路边苹果堆积成山，他一下子觉得又渴又饿，目光就从那堆看着非常鲜艳可口的苹果堆上拔不出来了。他甚至不由自己主伸手想偷一个。姚远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真是疯了，他想，怎么成这样了？他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他逃也似的快步走过诱人的果堆，可一路的诱惑无处不在。有个女孩在路边背过身去歇息，两筐苹果就在她身后，看四周没人，又有了想悄悄拿一个的念头。刚抵制住这一诱惑，走了一段，又看到一个妇女挑着满满一担苹果走在前面，那个不可遏制地念头又固执地冒了出来，姚远尾随在后面，手一次次想伸出去。不料这个妇女换肩时，一个苹果从筐里滚了出来，滚到了路边的水渠，姚远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挑担的妇女并没有停下来，或许她没发觉，或许觉得不屑。姚远静静地站在那里，象个刚要学着偷东西的贼，心跳得异常厉害，几乎要蹦出胸堂。看着那位妇女渐行渐远，消失在雨雾里，姚远快步走过去捡起苹果握在了手里。他又四下看了一下，确信一个人也没有，就势在衣服上擦了擦，把苹果放到嘴边，正准备张口咬的时候，泪水一下子溢出了眼眶。他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松开了手。

……本章完结，下一章“姚远的高中岁月(4)”↓↓↓更精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