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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安静出门前记起今天明浩要过来,她把家里的钥匙放在物业管理处,让明浩去取,然后急匆匆就往前村而去。
安静在前村转悠了一整个上午,找到了当年的村长和忻子航家的房东,他们都对子航一家记忆深刻,感叹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幸的遭遇。按照他们的说法,子航得病肯定和钢铁公司的污染有关系。
听说有记者来采访,很多前村人都赶了过来。说到西港钢铁公司,村里的年长者气愤难忍,有情绪激动的甚至骂了起来,那一字字好像骂在安静身上一样,让安静坐立不安。一位年过七十的老人,拉着安静不肯放,情绪激动地诉说:
“记者同志啊,这个钢铁公司赚的是黑心钱啊,村里原来清得能看见小鱼的河水都变成黑乎乎的颜色了,连鱼都钓不到了哦。我们村里那几年里得怪病的太多了,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什么‘白血病’,还有什么瘤的都有了,我家祖祖辈辈都住在前村,过去我们村里的人长寿的可多了,现在都说医学进步了,怎么反而有这么多的人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呢?”
老人话音刚落,一个看上去有点文化的中年人说了一句:
“话说回来了,西港钢铁公司改成坤和钢铁公司以后,情况就有了明显好转,除了前段时间的毒气泄漏事件,平常的污水排放,烟尘之类,都比以前好很多很多。”
他的话刚说完,老人不服气了:
“再怎么有好转,以前得病的,还能再好起来?已经死了的人,那命还能再要回来不?最可怜的是明浩一家,父母得了白血病,明浩的奶奶又被钢铁公司的毒气给害死了。全家都被钢铁公司给害了啊!”
围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特别是前几年家里有得怪病去世的,纷纷控诉着,什么“这些赚黑心钱的都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等各种咒骂的话语入得安静耳中,安静只感觉头越来越大,胸闷难受,到后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路上,“黑心钱”,“毒气”,“污染”等等的词语,反复在她的脑子里出现,然后一会儿是明浩的脸,一会儿是子航的脸,一会儿又是欧阳山的脸,他们都在对安静或控诉着,或辩白着,安静感觉自己被他们拉扯来拉扯去,几乎要被撕裂了,然而她却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该站在谁的立场上。
大白天的,自己有幻觉?安静觉得自己快疯了。
出了前村,安静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的沉闷感觉稍有舒缓。她摇下车窗玻璃,让春天的风吹一吹自己混乱迷茫的头脑。此刻,她忽然非常想念子航,子航年轻的面容就在前方引领着她,好像在对她说,好久不见了,来,跟我来,来陪陪我吧。
安静来到安葬着子航的墓地时,已是下午时分,早过了午饭时间,但安静丝毫没有饥饿感。途中,欧阳山来过一个电话,安静看了眼,没有接。她此刻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最主要的,她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候和欧阳山有任何的亲昵,哪怕只是言语上的。安静似乎想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子航的尊重。
过了清明时分,墓地几乎没有了扫墓的人,显得异常静谧。安静沿着山道慢慢往上走,心底里潮湿的感觉一点点积聚。虽然子航去了好多年了,但是一到这样的氛围中,安静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伤,而这种悲伤在这两天里似乎又增添了难以言说的滋味。
“这不是安静吗?”
安静抬头,愣了愣,还是认出了迎面而来招呼她的人,是忻子航的妈妈和姐姐。四年多不见,子航的妈妈苍老多了,安静想她应该和自己的妈妈差不多的年龄,看上去却要老上十岁的样子。
“伯母,姐姐,你们也来了。”安静赶快招呼。
“是啊,本来清明的时候就要来看子航的,可是那段时间妈妈身体不好,就耽搁了,到现在才来。还真巧了,碰上你了。”子航的姐姐解释道。
“哦,这样啊。伯父没来吗?他还好吧?”安静礼貌地询问。
安静的话音刚落,刚给儿子扫过墓,情绪异常低落的子航妈妈,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子航姐姐忙着轻声安慰,到后来自己也哭了起来,母女两人抱头痛哭。安静在一旁茫然无措,不知怎么办好。
还是子航的姐姐先平静下来,对安静说道:
“子航这一走,把爸爸的命也带走了半条。他们回老家后,我爸每天唉声叹气,想念子航,不到一个月就病倒了,两个月后爸爸就去世了。”
安静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她记不起子航的妈妈和姐姐是怎么走的,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到子航墓前的,只感觉心是木的,完全没有了知觉。子航的墓碑上嵌着子航一张黑白照片,干干净净的五官,微笑着看着安静。
安静在子航墓前傻傻地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一直盯着子航的照片看,傻傻地对着子航笑。
当倾盆大雨落下来打在安静身上的时候,安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下来了。她终于慢慢地站起身来,对着子航的照片挥了挥手,无声地在心里说了句:“子航,请你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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