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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广怿馆绚夜当空座无虚席。水无痕进宫之前,特意去拜访契鲜。但令他失望的是,他寻遍整座广怿馆却不见馆主,甚至连英若仙也不见,而广怿馆的老管家契寇一问三不知。一个不祥的念头自水无痕心底萌发:契鲜很可能带着英若仙已经离开了蕴蓝!
室外的喧哗遮掩不住内中的空旷,水无痕独自伫立契鲜的房间,收拾得整齐周正,书籍和衣物均在柜内,但对契鲜那样的人来说,这些无非是身外之物。正惆怅万分,忽听门外酒保的声音:“姑娘,这间房不能进!这是馆主的房间!”
一声音娇怒道:“怎的不能进?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们这儿吵死了,连找个清净的地方喝个酒都不成!还酒馆雅肆,信不信我拆了你们的招牌?”
说话间,一个红影闯了进来。二八年纪,秀丽的脸上却充满戾气,正是金铃子。原来阿苦离开神医府后,她万般愁闷,欲借酒消愁,踏遍了蕴蓝都城大小酒肆,却找不到一处宁静之地。
“咦?不是说没人吗?他是哪个?他可在这里,就不许我来吗?”金铃子见水无痕一表风流,年轻俊美,知他并非馆主。而水无痕见她耳悬金铃,也猜出她的身份。他薄施一礼道:“公主请勿动怒,若要喝酒,在下陪你便是!”
酒保愣了愣神,然后一拍脑袋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姑娘一身红衣,原来是亨国公主啊!”他心想国主大婚,亨国公主喝酒,也自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金铃子喝酒并非因为蓝琬。
金铃子听水无痕道破自己身份,稍一惊讶,随后道:“你倒有几分眼色!”水无痕笑了笑,命酒保送酒来。
酒保离去后,金铃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当堂,挑眉问道:“你叫什么名?”水无痕本就不拘于束,也坐了下来,道:“在下西门水无痕!”
“水无痕?”金铃子大笑,“原来你就是蕴蓝那最出名的浪子啊!嘿嘿,想不到今日竟是你陪我喝酒!”
“幸会幸会!”水无痕生平阅美无数,眼前少女虽说身量不足,姿色也逊于英若仙、卢娜白琳,可身上却充斥着一股奇异的魅力。搜索枯肠,他竟想到“锋丽”二字,如刀出鞘之锋芒绮丽。
金铃子见水无痕打量她,心中更是恨恨。连蕴蓝风月场的第一男子初次见面也会留意她,而玄苦却从未这样看过她。她手一动,已揪起水无痕衣襟,抓到面前,瞪圆杏眼道:“要看就看个仔细!”水无痕也不畏惧,只是笑道:“公主勿怪,水无痕不过想为公主作一副画。听国主说金铃公主英姿飒爽,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惊为天人!你容颜俏丽,气韵逼人,我见多了蕴蓝的婉约美人,却没有一个令我想为她作画。”
“你认识蓝琬?”金铃子放开他。水无痕整整衣裳,端坐道:“他是我的朋友。”
“哼!”金铃子道,“一国之主与浪子竟是朋友?看来蕴蓝国的国运还真是不幸!”若换了说话的对象,早就被激怒,但水无痕不过一笑。“多谢公主关心我国国运。”
“要作画是吧?”金铃子忽心生一念,“作画可以,但我要先做一件事情!”只见她站了起来,满室寻找,最后到了书桌旁,拉开几个抽屉,取出一物。水无痕眼前一亮,少女手中亮闪闪的竟是一把剪刀。
“公主!”他急站起,跑过去已然不及。少女手一挥,解开一头乌黑秀发,握在手里“咔嚓”几响,发落地。
金铃子丢开剪刀,大笑道:“剪去三千烦恼丝,清爽清爽好个清爽!”水无痕拾起地上剪刀,目视少女一头凌乱,怜惜道:“公主既已剪发,不如让水无痕来为你修饰一下。”
“好吧!”金铃子见他神情,知他心善,“就让你这蕴蓝第一浪子为我剪好看点!”
水无痕点头,示意她坐下。他一手抚过她的头发,稍加整理,凝神修剪起来。不知是谁令公主如此失常,而水无痕生平最见不得美人伤心。
那发一丝丝飘下,飘过金铃子眼前,她伸手接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流了泪。泪水滴在掌心,说不清的温度。
与君一般,也剪了长发。
水无痕看在眼里,心内叹息,手下越发仔细地动作起来,最终剪了个漂亮俏丽的发型。
其间酒保送酒,见房间内情况,自是惊讶地哑口无言。国主大婚真不知有多少公主心伤呢?
水无痕放下剪刀端来镜子,金铃子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短发一片披了额头,露出二耳巧玲珑,消失了过往样貌只有金铃如故。“如何?”水无痕问。少女已对镜中自己痴迷。忽然,她低低问道:“水无痕,你口才一流,那些虚话奉承就不必说了。我只想知道,我究竟算不算美人?”
水无痕点点头,说道:“公主很美丽,因此我才想为你作画。”金铃子推开镜子,镜子应声落地,碎成片片。“公主?”水无痕惊讶地看着她,却见她眼中隐隐泪光。只听她道:“美是远远不够的,更是无用的!”一百年前的蓝蕙心,蕴蓝第一美女,比她不知美了多少分?光看蓝琬就知道,四国第一美人是谁。
金铃子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地上碎片无数,呈现无数个红衣少女,倔强的,不流泪。
水无痕取来纸笔,回头却见她喝起酒来。郁家酒香气四溢,俏手握玉壶,竟是对着嘴喝,一道酒液自朱唇边淌落。水无痕心惊:看她这个样子,似要把自己灌醉。
“公主!”水无痕夺不下她的酒壶,只好作罢,随她去吧。时间流走,一个喝闷酒,一个潜心作画。
礼炮声响,逐渐盖住了人声,烟花弥漫,慢慢氤氲人的眼。金铃子不知喝了多少壶酒,却只是脸绯红,并无醉意。只因她身具水系灵力,莫说千壶万坛,便是喝尽一条江的酒也不会醉。那酒进入喉间,流入身体,却从体表四肢无数个毛孔里挥发,除了喉间绵绵的酒感,同喝水无二。最终,金铃子扔掉酒壶,对着水无痕问:“怎的我要醉都做不到?”
说是陪酒,但水无痕只喝了几杯,手上一直在忙,此刻终于画完画像。“公主,与酒无关。你要的不过是痛快淋漓的滋味。人生得意需尽欢,失意则应平静。”水无痕小心揭起画纸,“你看,这才该是你!”
金铃子瞟了一眼,自是画得栩栩如生,可爱微笑的红衣少女。可她却知,那样的自己已经一去不复返。“失意应平静?”金铃子沉静下来,走到窗旁,窗外一片璀璨。
“谢谢你,水无痕。”
水无痕方始心宽,却听她又道:“我会平静地要他知道,辜负我会有怎样的代价!”水无痕一惊,少女的红衣仿佛有火烧起来般。
只见金铃子纵身一跃,人已出窗。水无痕来不及惊呼,连忙上前,往下看去,只见红衣直线下降。水无痕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听说金铃公主已经失了翅膀,这样跳下去不就是找死?难道她要在他眼前自杀吗?此刻他眼中,红衣又似血,仿佛瞬间就会化为一滩血泥。
水无痕掩住嘴,就在他以为金铃子必死无疑的时候,她却扬身飞起,没有红翅,轻盈地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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