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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紫光,慢慢从蓝阁上落了下来。光影之中那人一身紫裳华丽,脸扣一个狰狞面具,却掩不去风姿卓越。
离魂抱着佯装昏厥的女孩,冷眼扫过众人,每个被他看过的人心里都禁不住打个寒战。
殷霞身旁的青衣薄七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魔族的离魂长老大驾亲临了!”因他的出现,双方打斗暂休。
离魂收了些许灵光,周身仍镀着一层淡紫,嘶哑的嗓音仿佛有魔力般,直送达场中每个人心底。
“离魂不过授命带走水拾遗,哪曾想各位赏光,都来送行。离魂心领了。各位不必远送,离魂就此告辞。”
他话说得明白,魔族只是来带走一个孩子,并非与暗部为敌。但谁若挡他,就别怪他不客气了。适才离魂没有在场,他手下众人就能同二殿打成平手,此刻离魂回归队伍,大大加强了魔族的综合实力,即便暗部再多增二殿,也未必能留得住他。
殷霞与薄七同时转了目光,望向奎生,可后者却无动于衷。
奎生一见离魂与小一,更坚定了之前约定——不出手,只旁观——只是他胸中早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何蓝阁遇袭,琉璃、噬魅二殿却先他而至?如果他事前没同小一通气,这会铁定率暗部众人与离魂决战,而下场就是两败俱伤。
新生旧汰是暗部的生存法则,可与魔族血拼的代价惨烈,暗部受损,等同利国间接受损。幕后黑手为了谋取利益,竟不惜损伤国力。若他奎生一人死也就罢了,但与魔族的电闪离魂一战,暗部将会死多少人?眼前二殿的尸体已超过二十多具,倘离魂真与他打起来,死亡人数将更多。
而最不可思议的莫过于水拾遗一个五岁的孩子,仅从众少年伤聚蓝阁,轻云失踪,就准确地推断出暗部面临的这场变故。如此才智直追昔日的庶公主白夜,甚至更胜其一筹。
水拾遗的话犹在奎生耳畔:
“若我没有料错,我也只是个由头。他们将萧也等人一一送来,无非是困住我,生怕我经过甄选节一事后离开暗部。而轻云身份特殊,整个暗部只有轻云,他们不敢牵连。但他若与你同一战线,受伤是难免的……将一切归咎于嫉杀,来掩饰一场血雨变革。是谁想害我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奎生先生你不能离开暗部。暗部若再出现一个隆亲王爷白松隆那样的主事,不仅利国凶险,四国局势也将被改变……”
殷霞见奎生沉默,银牙一咬道:“卜师你要眼看着他带走水拾遗吗?不管怎么说,她可是我们暗部的人,更是轻云喜欢的小人儿!”
小一由此更加确定:殷霞对她怀有深深敌意。
薄七跟着冷言一句:“奎生也会怕?”
众人都盯着奎生,可奎生却忍辱负重惯了,他并不在意薄七的挑衅,只是淡淡道:“你们想死我没意见。”
二殿众人多横眉不屑,随奎生而来的亲信都觉丢了几分脸面。这时,离魂却笑道:“一群只长手脚不长脑袋的蠢人。你们的卜师惜的不是他自己的命,而是你们这一堆贱命。好了,本座也懒得跟你们纠缠,不长脑袋的尽管来挡路——本座走了!”
他身形不高,音色难听,言语更是桀骜不驯,可偏偏带着种破俗的魅力。离魂不愧电闪之名,他往前迈了一步,身旁的手下竟要迈数步才能跟上。转眼间,他已抱着小一走到了蓝伯九的灵力墙前。二殿门下一时进退二难,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
殷霞皱起柳眉,凶悍流露。眼看已在关口,奎生却不入套,难道这几年西方卜师还真修炼合格了?但只片刻,眉头舒展,一个笑容跟着浮现,堪称明眸皓齿。
“离长老慢走!”她上前一步,斜拦在离魂三尺外。
此言一出,离魂只觉手中孩子传来一道低微的古怪灵力,他顿时知道,戏码来了。说时迟那时快,暗部二殿微动之际,离魂忽然诡异地一个转身,令所有人诧异。
“我还真得慢点走!”离魂眼一瞟,目视离他最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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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要带我离去的时候,身边离你最近的人,就是想谋害你的人。他未必会杀掉你,但重伤你是肯定且必须的。离长老,也许这个人是你平日最看好的部下,甚至是你的好友……你转身那一刻,会心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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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痛心,可我很好奇,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长老您在说什么?”那人一脸无辜加好奇地反问。
殷霞就在身后三尺,眼前是他最宠爱的手下也是隐藏的敌人,周围更全是暗部的高手,可离魂却不担忧,如拉家常似的,悠悠道:“一晃十年。十年前,我从潜江救你一命,十年后,难道要我亲手拿回你这条性命?”
那人脸色一变:“长老,我不明白您说什么。可我的命是您救的,您要拿回去天经地义,但千万不要误会我……”
离魂手一抬,一条藤自袖管飞出,那人眼神一闪,终究放弃了抵抗。以离魂的身手,反抗只是徒劳,倒不如拼死一博。藤条卷了一圈,困住他的身体。
“你的功夫是我亲自教的,你的一举一动岂逃得了我的眼?”离魂叹道,“莫忘了,我的眼……”
那人一颤。摄魂眼。
离魂的死海就在眼中。摄魂眼以死海探测,轻易可窥看对方的灵力状况,而修为高者,一眼就可看透对方心理。而他刚才紧随离魂,一直在等最佳时机出手伤人。不仅调集了体内灵力,心中更酝酿了戾意。他的一切,早被离魂看穿了。可是,离魂为什么会转头?为什么知道是他?离魂转身后,谁都没看,看的只有他。
“看在你并无杀我之心上,你自行了断吧。”藤条诡异而出鬼魅而收,震慑了在场所有人,可没人注意到,面具下,那眼的黯淡。
“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手下问。
“长老……”背叛者忽然跪了下来,“我对不起您……”
“没有时间了,我们要走了。”离魂注视奎生,“我如果是你,就将此刻眼前所有人剿杀。”暗部的不稳定因素就藏伏在这些人里。奎生如何不知,但他做不出来错杀三千不放一个。
身后“咚”一声轻响,那人的尸体落土。他终究跟随离魂十年,没有做困兽之挣,安静地去了。魔族中人性情多古怪,竟无人置目。
奎生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冷冷回敬道:“我如果是你,就会问个清楚,他究竟是谁派来的?”
离魂眼神一闪,虽然面具遮掩着,但他正前方的几人都从他眼底看出了笑。一顾之下,三人立刻直了眼。奎生暗叹:摄魂眼端的厉害,离魂还没有施展摄魂术,只是一笑就收了三人的魂。
离魂轻轻一拍手臂内的孩子,笑道:“有她在,还有必要问其他人吗?”
小一心底掠过一阵寒意,她猛然睁开双眼,瞪看离魂。
殷霞离得最近,看得最仔细。这孩子竟是清醒的!一时间她头脑转过无数念头——究竟是谁设计了谁?
离魂一手一挥,身后的魔族飞出蓝阁,他们大多着夜行衣,一群子窜出蓝阁后,向四方散开,因身法诡异宛如鸟兽。暗部无奎生的命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族离去。薄七往奎生脚下啐了一口。
奎生还是忍着,他在等小一开口,只是他不知道自小一睁开眼后,离魂便封住了她的灵力。
并章
轻云醒来的时候,人已在离利都王宫不远的庭叶,过去他所住的揽月楼。他从床上坐起,立刻想起睡前闻到了“日日新”的味道。
日日新本是味草药,用来镇静安神。轻云自离开王宫后就染上了失眠之症,当日医师给他的药方主药就是日日新。他服这药多年,直至去年才休,不过朝云阁迄今还有余药锁于柜中。
轻云一想就明白了,有人在他寝室里放迷香,惟恐被他察觉出迷香的味道,特意在香里加了日日新。于是轻云就中招了。一方面日日新的味道令他很安心,而另一方面他身在暗部,利国的暗部,谁敢对一个王族无礼?
“来人!”沉思片刻,轻云扬声喊人。来人是他昔日的随侍柳直,多年不见,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轻云按下不快,问道:“谁送我来的?”
柳直半跪着,服侍他穿上鞋。“主子,我跟你是前后脚,你先被送到这里,我才给带过来的。”
轻云一怔,恍然想到,柳直自他离开前就去了王宫。他自己可远走,但他身边的人却被长久的留在宫廷,织成他的一个牵绊,以至于他再走,也走不出利国。
“开始我还怨着,陈内侍大半夜的把我从床上提起,但来到这里见了主子我倒高兴了。主子,我们六年三月零八天没见着了……”言语间,柳直有些哽咽。
“你倒是记得清楚……”轻云轻叹,站起身来。柳直取了衣架上的云裳,“昨晚还是我伺候主子更衣的,主子,你可比以前强壮多了!”
“六年三月……恍然一梦。不是我不想见你,不想带你走,但我怕我一进王宫就死在那里了。”
柳直听了这句,心下便明了,轻云是始终不可强求的。试问利宫谁敢杀他?谁能伤他?除了轻云自己还有谁?他是宁死都不愿。
轻云展开修长的双臂,由柳直为他系上衣带,“柳直,宫里没人欺负你吧?”
柳直低垂着头:“没有。”抬头微微一笑,“国主待我不错。”
轻云惊讶地望着他。那人惯常冷漠,偶尔的“热情”令人窒息,等级观念根深蒂固,竟会善待一个下人?
“毕竟我是你的侍从,宫人看在你和国主的份上,没有人为难我。”柳直平静地道,“只是我不喜欢宫廷,如果可能,这次请主子带直走吧!”
“好!”轻云点头。
“主子,我们不去暗部,就在乡野里隐姓埋名,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柳直忽然低头笑道,“说起来也是,主子是云,直是野鹤。”
轻云也笑了起来,可心中却隐隐升起不妙的感觉。柳直虽谈不上俊美,可却有另一种魅力。正如他自己所言,是只野鹤。他的身上、脸上、眼中发散出野性的美,有时能灼烧人。而利宫是什么地方?尔虞我诈,鸡骛相争,谁都想踩人一脚往上爬去的人间炼狱。
“主子……”柳直忽然压低了声音,“这里说话不方便,门外有人。”
轻云嗯了声,他岂会不知道,寝室外二侍卫,楼下还有六个。但这八人不是他对手,他们的修为都太浅薄,以至于他一醒来就发现了他们。令轻云觉得惊奇的是,六年不见柳直,他谨慎多了。
“那就乘现在,如果来了高手,怕我也挡不住。”轻云推开门,“我们走!”
柳直一路跟在轻云身后,见他打发门外的侍卫,动作奇快身形轻盈,不由得握了握拳头。
轻云轻松解决了八侍卫,心底却不轻松。他猜测,安排他回庭叶的人不会是小人物,所以真正负责守卫揽月楼的应该另有其人。
可轻云猜测错了,直到他带着柳直离开庭叶,都没无人阻拦。除了先前那八个侍卫,其他人别说拦截他,见了他都躲闪不及。
午前光景,二人来到距庭叶北门十里的汞仟竹林,小作休憩。
因轻云风姿出众,一袭白衣胜雪,吸引了几个路人。但待他们看清他身上的白衣乃是贵族才有资格穿的云裳,又望而却步。
柳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呆呆地看着轻云,六年不算,他跟着他也有十五年,那个默默无助的小皇子,单纯善良的孩子,敏感孤独的少年,坚韧不屈的男子,如今已脱胎换骨,眼底再找不着一丝伤痕,整个人散发出耀眼却温柔的魅力。难怪有人对他念念不忘,居高位者,坐拥佳丽无数,可美人再美也会倦,美人再美,最后大多千人一面,如何能和眼前这个始终在蜕变的男子的美相比?
“在想什么?”轻云问。
柳直收回眼,无言。
轻云默默地看了他很久,最后苦涩地问:“柳直,谁要你与我隐居山野?”
柳直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轻云凝视他道:“你不会撒谎,每次不想骗我的时候都会低头。你今天已经低过头二次了。”
“告诉我,到底是谁?什么事隐瞒着我?什么事非要我不在才能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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