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云雾山下,敌方阵地。蕴蓝军以蓝蕙心为核心,围成圆形阵,缓缓前进。元军未再用弓箭。强弩在近距离战场上效果不强,何况这支蕴蓝军的人数实在少得可怜。因此很多元兵都打着如意算盘:活捉蕴蓝人——只要捉住一个就能邀功领赏,若能活捉到那位蕴蓝美女就更好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着落了!
一群元兵冲将过来,将十三人的队伍包围,围堵成密密麻麻的一个圆圈,一阵恶杀猛斗,尸体如旋转的石磨甩出泥浆一样,散落在圆圈四周。心存活捉蕴蓝人幻想的元兵最先战死,他们的刀剑砍在蕴蓝军士身上,都非要害,而蕴蓝军士的刀剑无一不致敌死命。被激怒的元兵,冲动的元兵接下去战死,他们的刀剑虽然杀向蕴蓝军士的要害,但不知为何,明明砍中了、刺中了,只见蓝光晃过,却不见对方倒下。而蓝光晃过之后,倒下的却是自己。剩余的元兵一部分屁滚尿流地逃跑了,另一部分选择同归于尽,最后战死。一时间血雨腥风,只是倒下去的全是元兵。
战胜元军第一波冲击后,蕴蓝军踏过元兵的尸体继续前进。蕴蓝军士们一边喘息一边摸摸自己的胸膛,自己的头颅,四肢更是好生连在躯干上,完好无损。跨下战马虽然受惊,却毫发无伤,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战斗。前方两侧军士们不敢看蓝蕙心,激动得浑身发颤,掉转马头跟在队伍后的军士,凝望蕴蓝神医婀娜的背影,泪流满面。蓝冕国主啊,您若在天有灵,请看一眼我们的蕴蓝神医呀!她一人就胜过千军万马!
水公子斜眼看那对贞国师徒,不由吃惊。蕴蓝军士们皆血染蓝衫,而那两人却蓝衣如新,甚至连战马都不惊不慌。阿苦仿佛洞察水公子心中疑窦,竟缓缓转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水公子虽然痴心于蕙心公主,那一刻却感到阿苦的气韵风度,只在公主之上。他当下更觉惊慌,他这是怎么了,竟被一个男人吸引?
不过他也没时间思考或反省,元军的第二波进攻开始了。第二波元兵可能没同之前逃跑得以活命的元兵通气,结果重蹈覆辙。相同的情形又出现了,元兵们纷纷倒下,如惊散开来的飞鸟走兽,只是不同的是,鸟兽有命脱逃,元兵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
一名元兵红着眼,一剑刺向水公子胸膛,水公子也一剑刺向他的胸膛。元剑端的厉害,竟刺透水公子胸部护甲,洞穿他躯体,而水公子的长剑却戳也戳不透他的胸甲。那元兵正庆幸得手,却不料一道蓝光晃过,他还未及拔出元剑,就看到自己的坐骑,然后从坐骑上跌下一具无头的躯体。无头躯体倒下后,后面的元兵惊愕地看到水公子扔掉刚才挥杀元兵的蕴蓝长剑,从自己的胸口将元剑拔出,握在手上。剑拔出的时候,无血。又一道蓝光闪过,虽不刺目,却异样光华,光华过后,不见水公子胸口血洞,只见护甲残破,仿佛刚才并没有利剑穿胸,不过只是刺破了衣甲!
“啪嗒”一名元兵丢下手中兵器,掉转马头逃跑,嘴上喊着:“有鬼呀!有鬼呀!”水公子面前的几个元兵只镇静了片刻,突然全体转身,逃跑了。另一面战场上元兵也感觉有异,纷纷撤退。刚才还激烈万分声响动天的战场,骤然就恢复了宁静。
水公子笑了笑,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换上元剑吧!不能浪费力气!”
众军士当即换了剑。换剑的当头,他们不约而同地望了眼蓝蕙心,只见她秀眉深锁,脸色苍白。各军士心想:殿下到底仁慈,见死伤惨重,虽是敌军,也心有不忍!但战场上岂能心存仁慈,对敌军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若不想见殿下这副模样,只有尽快将这场战役结束!
婷室韵见蓝蕙心神情有异,拉了拉阿苦的袖管:“姐姐怎么了?”
阿苦叹道:“你念一段往生咒吧!”
婷室韵点头,一想又问:“我站哪里念好呢?”
阿苦沉声道:“我肩头。”
婷室韵一扭腰身,从阿苦胸前飞起,轻巧停于他右肩。一段幽雅隐晦的咒文响彻在元境东关营地上空:
睚毗嘲风/归之若水/前尘往事如烟
虚生浪死/月明风清
冥豫在上/履地皇土/来世不染一尘
天生天杀/过客无为……
她不苦不悲地吟诵,又是一段谶语。众军士大多不甚明白,只觉五内舒坦,说不出的宁静祥和,而水公子隐隐感到心静如水,杀念顿消。阿苦心叹,婷室韵毕竟年幼,不能体会蓝蕙心此刻的心境,还有他的心境。杀人,未必是最好的方式,但事到如今,却只能出此下策。
蓝蕙心听她念完,眉头渐渐舒展,嘴上淡淡道:“多谢小婷了!”眼却望向阿苦,仿佛在说,其实想谢的是你。可阿苦并未看她,他的注意力全在肩上的小孩身上。
那边角愚同青戌秋二人也将谶语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各自思量,那卜师好生厉害,竟能在元境为元人吟诵往生咒,听她开言“睚毗嘲风”,便知其熟络元国卜法。既能熟悉元的卜法,想必也皆通四国的卜语。这就是护国卜师的能力啊!
前方信兵又进帐禀报:“将军,我军第一第二部惨败!死伤无数!”
这局面在角愚意料之中,他沉声:“如何惨败?仔细说来!”
那士兵颤抖了一下,道:“将军,蕴蓝军不是人,是鬼!怎么杀也杀不死!”
角愚大惊,这却是意料之外。
“听逃回来的人说,蕴蓝人即便被剑刺穿了身体,仍然好端端地,一点事都没有,继续挥剑砍杀我军。我军将领即便与之同归于尽,最后倒下的仍是我们,他们……一个都没死!”
青戌秋大骇。“那卜师施了什么法术?竟能使人不死?”
“亲眼看看就知道了。”角愚沉声道,“只要是术法,总有破解的方法。本将倒不担心卜师施法,怕只怕旁生枝节,出人意料。”
青戌秋搜索枯肠,终于想到了不死术法的出处。“听说亨国神技,凤凰涅槃,可以不死!莫非是亨国的护国卜师?亨国那只老鸟想找死不成?”
“凤凰涅槃?”角愚叹道,“如果真是凤凰涅槃,恐怕今后四国就是亨国的天下了!”
青戌秋又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要长吁短叹,我们合力把那家伙宰掉不就行了?不就是一个小孩吗,乘她羽翼尚未丰满,卜技尚未完满,先干掉!”
角愚沉默片刻,又问士兵:“那女子有何异常?”
士兵马上回答:“是了,那女子也古怪得很。蕴蓝军将她围在中心,似乎不敢令她有所损伤。也未见她动刀动剑,只觉得她身上经常发出蓝光,时不时地闪亮!”
角愚皱了皱眉。青戌秋陷入思索:“蓝光?蕴蓝?”
角愚忽然喝道:“蕴蓝公主!此次蕴蓝的主将竟是蕴蓝公主!”
青戌秋顿时想起四国的传言:蕴蓝公主,倾城倾国。难怪看她一眼,就叫人魂飞魄散!
10
元军的第三波攻击仍旧死伤无数。蕴蓝军杀敌杀到手臂酸软,一身血衣。元与蕴蓝两国虽然时有小战,但从未如今日般惨烈。蕴蓝军士一方面有感元剑之利,果然天下第一,杀戮已久,刀剑不见卷口,更未折断。另一方面,他们也感杀人实在太多,敌军与他们进行的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第三波元军溃败后,几乎所有蕴蓝军士都发现了贞国师徒的异状——两军鏖战时无暇他顾,而此刻战事暂得休停,才有余暇关注同伴。
阿苦基本上没挥过一刀一剑,所有杀伐全由婷室韵担当。少年卜师御剑杀敌轻松无比,只将手指于空中指来划去,就使他们那面的元兵无法近身,远的在几丈开外一命呜呼,最近也挨不近二尺。而师徒二人一身崭新蕴蓝服,连跨下马匹都没沾染上一丝半点血迹,更别说众蕴蓝军士被敌军千刀万剑洞穿躯体之创。所有血光,在溅到二人身前时就化为无影。
战场的厮杀声又销声匿迹,日光带血,斜斜拉长阿苦身影,蓝蕙心倾心凝望,此生有幸与玄君并肩一战,还奢求什么呢?但心底下又隐隐不满足,仅仅与他并肩作战吗?
阿苦忽然转侧身子,回望蓝蕙心,她不禁垂目,却听阿苦低声道:“角愚来了!一会让小婷与他对战,你切勿出手!”
蓝蕙心点点头,却见他怀中小脑袋探出,一脸童稚的笑容。“看小婷的!嘿嘿,这天下第一宿将的名号转眼就是小婷的咯!”
众军士都笑她,小小毛孩,大言不惭!小婷不服,嘟嘴问阿苦:“为什么他们都不信呢?小婷很厉害的!”
阿苦摸着她的头,笑而不言。
蓝蕙心柔声道:“小婷,现在你还小,等到将来,这天下第一宿将的名号肯定非你莫属!”她说完再看阿苦,发现他仍然微笑不语。蓝蕙心心中一怔:莫非不是吗?天下第一宿将,小婷一辈子都达不到吗?
前方战场忽然有了动静,整齐划一的动静。蕴蓝军又紧紧围聚在一起,严阵以待。
角愚终于出现。他骑纯种黑色元马,一身青甲,不怒自威。他身后跟着两列亲兵,跟随他举步而动,马匹出蹄都一式一样,无论角度,方向和力度。蓝蕙心动容,这是长期训练的元军铁马。
角愚在蕴蓝军阵前停下,铁马整齐合上脚步。这支部队只有一处不谐调,就是最后一名元兵,他不仅衣装华丽,而且头戴蒙巾。看他举止轻浮,眼神闪烁,大异常人,若非铁马训练有素,早就影响角愚的整支队伍了!
角愚恭敬地向蓝蕙心施礼:“未知公主芳驾,角愚失礼了!”
蓝蕙心沉声道:“好一个角愚,你终于肯出现了!”
角愚仿佛也被蓝蕙心倾国之色震撼,只看她一眼就低下头去:“角愚愚笨,要知公主只是为见在下一面,在下断不会允许部下卤莽行事,以至于惊扰了公主,又白白送了性命!”
蓝蕙心冷冷一笑,心道,惊扰是假,白白送了性命是真。却听“啪”一声响,原来正是那名最后的元兵从马上跌落。
婷室韵不由得在阿苦怀中哈哈大笑。那元兵并不恼,双目含笑,对婷室韵喊:“小家伙!你笑什么?”
角愚不禁皱眉。青戌秋太显眼!
婷室韵收回笑脸,转问蓝蕙心:“姐姐,那就叫色狼吗?”
蓝蕙心掩嘴而笑。这一笑更叫青戌秋心醉,一瞬间,东关营地仿佛百花齐放,蝴蝶飞舞,一扫之前战役惨烈。
角愚打断道:“公主见笑,卜师见笑!”
“卜师?”水公子惊讶,他没有听错,元国第一将军四国第一宿将——角愚,竟称那个贞国小孩为卜师!不光他惊讶,蕴蓝军士人人惊讶。一个孩子身为卜师,那么她师傅是干什么的?众人俱望阿苦,由于婷室韵坐在阿苦怀前,角愚竟未察觉。他只断定,连蕴蓝军都不清楚这个孩子是一位上位卜师,这样也好,乘他们还没明白,先将卜师杀掉,免除后患。
青戌秋翻身上马,笑道:“连什么是色狼都不懂还做卜师,我真服了你了!”
婷室韵问:“那你知道咯?”
青戌秋拍拍自己xiōng部:“我不就是嘛?刚才你不就问,我是不是色狼?呐,爷爷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色——狼!”
婷室韵说不过他,气得小脸通红。“我要杀了你!臭色狼!大色狼!坏色狼!”
青戌秋笑道:“那你来呀!来杀我呀!来呀来呀!”
阿苦温柔地抚过婷室韵肩头,角愚微觉惊讶,那卜师身后的男人是谁?看他对待卜师,犹如慈父。
婷室韵被阿苦一抚,安定下来,转了口吻道:“可惜你还不配我出手!死色狼!”
青戌秋哼了声:“还不知道谁杀谁呢?”
角愚打断青戌秋道:“卜师能耐,已经传遍元都,你一介无名,难道想送死吗?”
青戌秋拿眼瞪他,却不反驳。他知道角愚不打算冒险让自己与婷室韵对决。
蓝蕙心道:“角将军对待属下倒是体恤,却不知为何这么晚才来见本公主?将军不打算让那‘一介无名’送死,倒肯让半营的士兵送死!蕙心不懂!”
角愚心中暗赞,好一个聪明美丽的公主,几句话就挑拨军心。
“莫非将军爱惜羽毛,让手下出生入死,坐收渔翁之利?”蓝蕙心浅浅一笑,“可惜将军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角愚不动声色道:“公主此言差矣!”他手一挥,阵地四周楚歌声声。蓝蕙心等人不用观望,也知四下伏兵全部到齐。
“要请公主芳驾,莫说死半营的士兵,就是要我全东关营地士兵的生命,在下都舍得,并且相信我国国主也舍得!蕴蓝公主,高贵无比,一人就抵得过蕴蓝的半壁江山!”
蓝蕙心笑了。角愚暗暗思忖,不见蕙心公主羞愤,莫非公主明知是计却将计就计,难道小卜师就那么值得托付吗?凤凰涅槃,到底是何等神奇的术法?我倒要见识一下!只要杀了小卜师,破了不死术法,拿你蓝蕙心一介女流还不是小菜一碟?拿下蕴蓝公主,蓝亚微投鼠忌器,投降之日便指日可待。
蓝蕙心杏眼一瞥,又见那元兵蒙巾上露出的色迷迷双眼,心觉厌恶,便从腰际取出小银刀,正是那柄瑞云殿上差点要了小灵性命的刀。刀刃早已全无,只余刀柄。她以虚无的刀尖指向青戌秋,后者却觉得银光耀目,立时闭上色眼。
“这是把什么刀?”青戌秋愕然。
蓝蕙心见他闭眼,便收回了银刀。心内微微一甜,这是玄君握过的银刀,嘴上却淡淡道:“不过是专剜色狼眼珠子的小刀罢了!”
角愚看了看天光,沉声道:“公主殿下不仅貌美无双,还聪颖无比,竟能利用日头反射糊弄人!好厉害的无刃刀!”
青戌秋这才知道,不过是银刀柄的反射光线刺目。但青戌秋同时也知,这反射光非同小可。他青戌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算计的人?而蕙心公主竟能算准在最强点反射,足见其学识渊博手段过人,幸好此时日头并非最烈,不然有他色眼好受!
角愚此时更加确定蓝蕙心不过是将计就计,进入他部署的通路里。他望那卜师,一双小眼正无比倾慕地看着蓝蕙心,再看蓝蕙心对那小孩笑若春花。于是,角愚凝重地从后背上取下偃月宝刀!一时间,东关营地上空突然风云变色,青云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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