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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其多又重新置办了车马,新的马车没有纸氏提供的华丽,却符合他的审美观,更加宽大实用,二匹马也比先前的高大。三人在咸池购进了不少东西,慕容安则收集了足够的商业信息。值得一提的是,当次日慕容安再次易容去盛天酒家,那酒保拉他到僻静角落,卖了番人情还他。
“安兄弟啊,你怎么来了?昨日张公子前脚一走,后脚差役就来了。兄弟你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可真弄不懂你们做买卖的,怎么会得罪官府呢?”
慕容安心中一暖:“旁的不多说了,酒保哥哥的情义我记在心上,来日有机会定当报答哥哥。”他又取银元给酒保,那酒保却死活不收,“安兄弟,我得你好处够多了。这钱你自个儿留着。我帮你不过看不惯差役,你赶紧走吧!”慕容安再次感谢,这才从偏门而去。
慕容安不知的是,这个名为阿丁的酒保送走他后,径直去了盛天酒家的内室,向掌柜禀明了一切。
“你做得很好。我们做生意的,凡事都得留个余地。谁知道那张多多什么来头?他既能未卜先知躲过差役,就不是个普通商人。你下去吧!”阿丁走后,盛天掌柜转过脸来,如果水无痕在此,定会叫出他的名字——他竟是当年蕴蓝广怿馆的馆主契鲜。
慕容安的下一站是前往栖凤宫投送小一给凤鸣的拜帖。他充作某王族的小厮,将帖交给栖凤宫的侍从,侍从交给了未叔,他随手将它丢进了一堆拜帖里,连看都没看。隐名藏姓给凤鸣写信送书的多是去了。而即便未叔看了,估计也不会交给凤鸣。那帖上无字,只画了一副幼稚的画。一个红衣小孩,站在湖畔,远处是落日。
傍晚,咸池约见。
利宫的范围极大,从山上宏伟的建筑群,直到山下百里咸池,咸池也是利宫的外延,皇家湖泊。利都因它命名。
冬日的咸池依旧绿波荡漾,被利宫投影遮挡处深幽莫测,经夕阳斜射的水面恬静婉约。湖水缓缓向南流动,入泅水也入了民境。
小一三人便立于咸池与泅水的分水界。马车停靠一旁,傀其多嘴叼一根枯草,翘着二郎腿躺在岸边,慕容安陪小一站在水旁。时间流逝,直到太阳完全没落,也没见到凤鸣的身影。
“他不会来了。”慕容安轻轻道。
傀其多抖抖腿,不来正合他心意。
天色完全黑了,小一还对水发呆。傀其多再耐不住,起身一拍屁股,喊了一嗓子:“我饿啦!”
小一终于有了反应,她回身到车里取了一物。傀其多本已坐到车驾上,一看她手中的莲花灯,嘴一张,枯草便掉到了地上。
“你这是干啥?”
小一引火折点燃了莲花灯,径自到水岸边,放了灯。夜色下,那点火光何其微弱,傀其多和慕容安却不再言语,只看那灯随水漂流。莲花灯是四国少有的统一风俗,用来纪念去世的亲人。
泅水往南,莲花灯往南漂去。傀其多忽然明白了。传说当年白夜通过咸池逃出利宫,小一对着水呆滞了半天,必然是想到了母亲。她放灯南漂,正如白夜南奔蕴蓝。
突然,一个声音在泅水对岸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傀其多心下大骇,他竟不能发现此人接近。
娄庥一身寻常白色布裳,沉静地观望对岸三个少年。自从被玄苦强迫参加白夜的婚礼后,回利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被白靖熙贬到咸池,常年看守都城水域。
小一回过神来,心道不妙,面前之人貌相奇特,却只着平凡布衣,必然修为不凡。
“你们在放灯?”娄庥一一看过三人,目光停留在远去的莲花灯上,声音却转低,“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已接近皇宫。”
“多谢大人提醒,小的等立刻离开。”傀其多拱手道。
娄庥目不转睛地盯着莲花灯:“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人?”
傀其多脑筋转得飞快:“呵呵,不过道上尊称,叫声大人总不会错!”
娄庥道:“可你的同伴已经握了兵器,显见你们防备于我。”
慕容安一惊,他如何知晓他已悄悄捏起袖里飞刀。
傀其多瞥慕容安一眼,也是惊诧。慕容安的身手他自清楚,那细微的小动作连他都未察觉,对岸那人如何得知?
“你们三人都易了容,我也想假装不知,但很抱歉,我的职责所在!”说时迟那时快,娄庥飞身跃起,如离弦之箭射向小一。他看得分明,这年幼的孩子离他最近,亦是三人中最难以捉摸的。
小一摊开手掌,黑色灵光顿时闪起,在夜色的反衬下,黑光幽静玄妙。娄庥一拳打到她合并相叠的掌中,同时慕容安的飞刀射向了他的面门。娄庥头一侧,堪堪避开。小一被他击飞,傀其多迅速跳起接住。黑光倏忽而逝,娄庥也收了手上白光,到了他的境界,灵力收发从容自如。
“全属灵力?”娄庥微有迟疑。这小孩修的竟是四国难见的全属灵力,幸而她年纪尚小,还不是自己的对手。也亏他多年来苦心修炼,实力远胜当年,要不然,还不济一个孩子,他娄庥就丢脸丢大发了。
傀其多抱着小一急退数步,直到慕容安与他并肩。
“没事吧?”
小一喘了口气:“好厉害!”对方这一击若换了傀其多或慕容安,恐怕就不是被击飞那么简单了。
“你们是谁?”娄庥沉下脸来,“报上名来,我娄庥不杀无名小辈!”
三人均倒吸一口冷气,看守咸池的竟是一位上位宿将。傀其多讪讪道:“说出名号你就不对我们动手吗?真当我们是无知幼童!”
娄庥目视小一道:“你既身具全属灵力,定师门非凡。与我说个清楚,我不会为难你。”
傀其多左右思量,他的敞刀在车里,慕容安身上应该还有把匕首。三对一,他们并非没有胜算。要是阿牛在就好了,根本不需他们动手。
小一眉头一皱,她全神贯注之下,周围灵力波动和异常都逃不过她灵感。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娄庥脚尖一点,全速后退回对岸。
不多时,傀其多看到娄庥身后的方向,跑来一个白衣女子。她身穿的也是寻常布衣,半面戴纱只露一双明眸,而看她走步傀其多断定,那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女子。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娄庥似乎变了个人,柔声细气地对那女子说。
“晚饭做好了,还不见你归。”女子一开口,慕容安立时冲跑到水岸边,大声疾呼:“阿姐,我是安儿啊!阿姐,我是安儿啊,我来找你了!”
小一和傀其多顿时一呆。只见慕容安踏入水中,一口一个阿姐的呼唤。
女子身子一僵,眼眸转暗,口中平平道:“这位小兄弟,你认错人了吧?”
水已漫过慕容安腰际,他一拍水面,水流扑溅脸颊。慕容安和水一抹脸颊:“阿姐,你看清楚我啊,我是安儿啊!”
那女子沉默,倒是她边上的娄庥怔了怔。
“我听说你被人害死了,我难过得要死,现在好了,阿姐,你还活着……”
“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你阿姐。”女子无奈地说。
“不会的,你的声音安儿决不会认错!阿姐,你把面纱拿了,给安儿看一眼啊!”
“她确实不是你阿姐!”娄庥一手搂住女子纤腰,“她是我的夫人。我娄庥岂会让自己的夫人被人所害?”
“阿姐,你为什么不认安儿?”慕容安失控,吼了起来,“是不是这人要挟你?不管他是娄庥还是谁,现在安儿回来了,阿姐以后只要跟着安儿,安儿就决不会再让阿姐受一点委屈!”
傀其多暗忖,娄庥的夫人出现,能不与娄庥一战最好不过,便道:“这位夫人,我兄弟吃尽诸多苦楚,只为救他阿姐脱离苦海。既然夫人声音酷似他阿姐,夫人何不取下面纱,让他看清楚夫人的长相,好叫他认个清楚?”
娄庥却当即拒绝:“不!”女子随之颤起身子,随着娄庥身上白色灵光越来越重,女子颤得更加厉害,仿佛只要一失娄庥的支撑,她就会倒地。
“阿姐……”慕容安苦苦哀求着。
小一终于叹道:“慕容哥哥,娄夫人肯定有难言之隐。”她一旁观望了许久,从那女子甜美的声线,面纱上一双酷似慕容安的眼来判断,应是雅儿无疑。雅儿大难不死,还做了娄庥的夫人,其间必定经历曲折。
娄庥哼了一声,总算有个小孩懂事。他灵光一收,身边的女子逐渐镇定下来。
然而慕容安不依不饶地追问:“阿姐,你究竟怎么啦?为何会离开陶宗,为何又成了娄夫人?为何我托利国王族查你下落,却说你死了?”
娄庥眼中精光闪过:“小子,你把你阿姐的事从头给我说来!”
傀其多眼尖,发现娄夫人掐了把娄庥,但后者无动于衷。
慕容安一句说了,当日白乐邪说得简单,他所知的也就是雅儿成了陶之介的爱妾被正室林华浓所害。
娄庥瞥了眼他的夫人,心下已有计较。“今日我看你对你阿姐情重的份上,暂且饶了你。你等速速离开这里,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想了想又道,“我夫人非你阿姐,你死心吧,林家四小姐手下焉有活命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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