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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庥冷冷问:“为什么?”
陶之介抬头,惨然道:“这一切全由我起,我已经失了雅儿,不能再看着华浓死在眼前。她千错万错也是我陶之介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的过失只因我太无能。”
娄庥想了想,松开手。林华浓扑倒地上,喘了几口粗气后却抱上娄庥的腿,悲戚道:“娄庥,你如何能这般待我?我因你苦守闺阁,错过花信,等你等到二十五岁还不见你来迎娶,万般无奈,才下嫁陶之介。今日好不容易再见你一面,你却要为一个贱人取我性命!娄庥,你负我!”
娄庥俯视她的泪脸,不禁想起当年任君采撷承欢身下的少女。他丢弃她后从不知她一直在等他,有关她的信息他半句都不愿听,直到今时才知这个妇人对他却是痴心一片。
见娄庥神色缓和,林华浓稍放下心来,哀声道:“你们男子可三妻四妾,而我只愿与一人相守终老。我杀人是有些过分,可我不甘心,我不过要一个一心一意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行呢?我出生利国最富贵的氏族,生来父母宠爱,只要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可你娄庥始乱终弃,而你陶之介见异思迁。我为什么杀不得那些贱民?她们凭什么抢走我的男人?”
娄庥与陶之介沉默,在利国,贵族杀贱民确实不算什么大事,而以林华浓的角度来看,她也没有做错,只是过分。
林华浓越说越激奋:“为了一个贱民,娄庥你要杀我。你还是不是贵族?居然要为一个贱民杀一个贵族!”
娄庥皱眉。林华浓又转头啐一口陶之介:“我自降身份成你陶宗妇,而你非但不好好疼爱我,还见一个喜欢一个。今日你虽为我求情,恐怕还是怕我死后,你在陶宗失势保不得下任下任族长的地位,就你这么个懦夫,凭什么当我林华浓的夫君?”
陶之介毅然道:“如你所愿,我写休妻书。我不配当你夫君,不配当你林家的女婿,自送你回林府。”
林华浓一怔,言辞更加恶毒。“你敢休我?我必叫我爹断了与你陶宗的合作,叫你陶宗滚出利都,叫你陶宗在利国永无立足之地!”
陶之介平静地道:“林华浓,你才逃过一命,还是安分些好。”
妇人歇斯底里起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杀啊,娄庥你杀我好了,陶之介,你也早想杀我了吧?杀自己的女人,都有种,都是爷们!”
娄庥冷冷道:“我不能杀你,不代表别人不能杀你!就让你口中所谓的贱民来杀你好了,慕容安,你给我出来!”
陶之介一怔,转头看时,只见庭院忽然多出一个白影,眨眼的工夫,白影已到了面前。
“你是谁?”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林华浓惊慌起来。她吃准娄庥不会再杀她,神情激荡之下口不择言,喷发了长年来压抑的委屈,可眼前酷似雅儿的少年却令她再度感到危机。
“我叫慕容安。”少年低低道,“我的阿姐名叫雅儿。”
“你别过来!别过来……”林华浓向娄庥身后爬去,“娄庥,娄大人,帮我杀了他!”
“恩师教诲我,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害我阿姐很惨,但她没有死,脸上的伤也将痊愈。我刚才仔细想过,若以你对我阿姐的手段对你,恐怕比要你性命更甚。不如我送你一个轻松……”
“不会的,她怎么还活着……”林华浓没有说完,一道寒光从她颈边而过,鲜血立时大量喷出。匕首斜射入林华浓身后石地,竟生生插入地表。
小一和傀其多走上前来,慕容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妇人身上,毫不理会二人。他的样子令一直关注的小一深深忧虑。
陶之介当然认得三人身形,他没有喊人,只爬身过去,使劲闭合了林华浓双目。
“你们倒大胆!”娄庥冷哼一声,运起灵力喝道,“来人啊!拿刺客!”
傀其多白娄庥一眼,拉一把慕容安,随小一往外逃了。
三人逃出陶府,混入人群中。慕容安仿佛心不在焉,若非傀其多注意,他竟差一点撞上路人。
“怎么了?大仇已报,反倒无精打采的?”
不仅慕容安沉闷,不久连小一也跟着焉了。
三人走到临时寄车的客栈,傀其多将二人塞进马车,骂了句:“二个不长进的东西,不就杀个人吗?”
小一瞥他一眼,他又道:“照我看那恶毒的女人,死一百次也应当。”
依然没得到二人回应,关车门前傀其多问,“接下来去哪里?”
小一轻叹一声,终于说话:“栖凤宫。”
傀其多再次白眼。
马车缓缓驶上街道,车内二人不知不觉地靠作了一堆。
慕容安报仇了,却没有淋漓尽致的快感,只有无尽的空虚。他的修为虽不高,但也可挤身于利国的上位勇士;他为阿姐和自己的自由奋斗,可现在他姐弟都自由了。绷紧多年的弦松了,而箭不在。
小一的郁结比他更重。她从慕容安身上清楚看见了报仇后的结果。虽然慕容安背负的仇恨远不能与她相比,但性质却一样。死了至亲,伤了至亲,用敌人的血来洗恨,洗完还剩什么,还有什么?
就算慕容安没有杀林华浓,但她可以不为死去的双亲、所有死去的蕴蓝王族和蕴蓝人报仇吗?
傀其多抖着腿,轻松地驾车。他首次感到自己有小一可能永远达不到的优点,自言自语道:“嗯,聪明要适度,聪明过头就是自找罪受!所以只有我傀少最聪明最能干!”
傀其多自作聪明地将车停在了栖凤宫后门,拉出二人道:“走,去看看小王子在做什么!”
二人很识相地变作二根由傀其多操纵的木头,随他飞檐走壁,跃上高墙,掠过屋脊。
栖凤宫只比陶府更大,小一很快回过神来,稍加指点,三人很快到了凤鸣居住的内殿。内殿前,小一忽然舍了隐形,身如飞矢,急速冲入殿堂。傀其多一边骂了句:“最近越来越笨了!”一边与慕容安紧追其后。
小一无视殿前二侍卫的存在,越身而过。等到傀其多和慕容安也进去了,侍卫才反应过来,不过奇怪的是二人只怔了怔,并无反应。
傀其多跟进内室,才知道小一为何失常,原来阿牛也在此。不仅阿牛来了,他还带了一个重伤号。
没了探看小一方位的蕴蓝之珠后,阿牛想到小一必然联系凤鸣,便直接将水无痕带入了栖凤宫,而另一方面,以凤鸣亨国王子的身份,弄一些上等药材补养水无痕伤躯也方便。只是阿牛没想到,小一竟还未同凤鸣见面。他心下焦急,凤鸣却让他等着,还特意关照了守卫,方便小一等前来。
蓝光亮起,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深。压抑之下,小一释放的灵光竟是深蓝色。灵光沉郁地从水无痕床上向四周波散,凤鸣和未叔虽知她蕴蓝神医的身世,但首次见识这神奇灵光不免惊诧。当他们看见水无痕死气沉沉的面容逐渐红润,破开衣裳下的伤口自动复原,未叔终忍不住道:“太不可思议了!”
水无痕发出一声长颤之音后,睁开了双目。一眼见到熟悉的小脸,脱口道:“小一……”
未叔欣喜道:“好了好了,水先生福泽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傀其多和慕容安这才知晓,眼前这个将一身破烂穿得别具风韵的男人正是蓝伯九时常怨恨的水无痕。
小一收了灵光,水无痕半撑起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我又赚了一命。多莫诺那老头就算活着,肯定也会被我气死。死一次不够,死二次了,照这样下去,我还能死第三第四次,哈哈……”
除了二人心情欠佳,在场众人看水无痕的眼神多少都有些怪异。
小一依偎在他怀中,低低道,“爹……”她虽也认轻云为父,但感觉上水无痕更亲切。水无痕与轻云截然不同,他天性开朗,能轻易同任何人交往,而轻云恰恰相反,除非轻云自发敞开心灵,不然任何人都休想被他接受。
水无痕笑着拉开她,仔细打量:“让老爹瞧瞧……啧啧,这二年白跟阿牛了,半点都没长出阿牛的个头,反倒越长越像亨人了,小胳膊小腿的,难不成被凤鸣养过去了?”
凤鸣跟着道:“我倒想养她,但小丫头不中留,才到利都不久,就不知野哪去了!哼,个没良心的,也就你出事她才显身!”
未叔干咳一声。凤鸣便不再言语,一瘪嘴找个空位坐下,拿眼打量傀其多和慕容安。
水无痕最后才想起,他伤倒之前并不在利都。问后,阿牛便从头讲起,如何离亨入暗部出暗部,最后到贞救下他再往利都。
不长不短的二年风雨,几次生死交关,令所有人沉默。待到阿牛问及雅儿的事情,解说者就只有傀其多了。
在场众人皆是耳聪目明之辈,见慕容安与小一神色,均看出二人心中郁结。水无痕想了想,招手道:“慕容安,你过来!”
慕容安依言走近,冷不妨被他敲了下脑门。
“不是榆木疙瘩啊?”水无痕笑着又在小一脑门上一磕,“我的水小医莫非想长成榆木疙瘩?老爹白教你了?不明白就非得整明白不成?你才几岁?慕容安也是,多大的年纪,明白个啥?先吃饱饭,睡好觉,给我乖乖地长大成人再说!”
傀其多不禁失笑,难怪蓝伯九背地里老骂水无痕只管喂饱小一,旁的一概不管。
年纪最长的未叔却暗自称赞,水无痕年龄只他一半,但想法却与他接近,他也只愿凤鸣平安成长。至于能力,未叔从不担忧,朱雀王族自有性灵。
小一摸摸脑门,撅嘴道:“爹欺负我。”水无痕却呵呵一乐,动手胳肢她。“啊……使坏!”随着笑声,小一暂时将很多东西抛诸脑后,在水无痕面前还原为真正的小孩。
傀其多看得目瞪口呆,慕容安那张木脸也稍有了表情,水无痕那一记敲栗,使他惊醒,他才十五岁,他的路还很长,而他的阿姐也一样。
水无痕逗了几下,忽然撤手,对着凤鸣露出了往日他风月场所招牌的笑容:“殿下,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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