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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什么声音?”迅速转暗的冰洞里,君爱的双眼亮若明珠。
君虚龙虽习得火灵术,但外修的灵术,终究不能与金铃子的水影冰火,他也可以燃出火光,却不似金铃子丝毫不费灵力。君虚龙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亮,柔声道:“小爱不用怕,爹爹带你去见一人。”
君爱笑道:“小爱不怕。”
二人很快来到冰晶洞,火光的照耀下,冰晶折射出七彩绚光。那个黑幽不见底的圆赫然在前,君爱忽然从君虚龙怀中跳下,一边奔跑过去一边道:“我知道,从这里下去!”
君虚龙始信,她来过这里。看着女孩并脚跳入传送口,君虚龙连忙跟上,然而二人的进入方式却完全不同,君爱直接消失于黑幽圈里,他却是一点点下坠,被传送的引力带入。
君虚龙更加惊惶,莫非君爱的水属灵力纯粹到不带一点杂质,竟完全被真武接纳?
他落定,脚下黑圈飞快缩小,最终消失。君爱在他前方丈远,对他招手道:“爹爹,你快来啊!这里更好看!”
君虚龙上前,她已雀跃在晶石矿洞内。“比上面的更多,更好看!”
君虚龙熄灭火折,到此已不需外物照明。君爱蹦跳着穿越晶石矿洞,过了通道来到真武冰洞,她却急停脚步,君虚龙跟在她身后,眼前所见令他心头悲恸。
苍老的真武骨瘦如柴,白发枯槁,端坐在婷室韵身前,而名扬四国的北方卜师仰卧于地,神态安详嘴角带笑,却了无生气。
君爱显见被唬住了,她怔怔地望着二人,久久说不出话来。君虚龙走上前去,跪倒在婷室韵身前,浑身颤抖。他寻了她二年,而今才知卜师已亡。
真武之地沉寂了良久,直到君爱放声大哭。被她一哭,君虚龙眼里也有了泪。从小就被称为护国卜师的婷室韵即便到死,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她选择葬身真武,就是不想让天下知晓她的死讯。北方卜师的威名犹在,对贞国虎视耽耽的贼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君虚龙抱住哭成泪人的君爱,转而望真武,后者低首垂目,也不言语,只由着君爱哭泣。
君虚龙问了声:“真武真人?”
真武却挪了下身子,露出他坐掩下的三行血色小字,那是婷室韵的绝笔,细小娟秀的字体意义隽永凝晦,正如她生前所开的大多数谶语——
炊沙镂冰,坠茵落溷,窃年卜命而归玄冥,难堪君托。
白衣沧狗,狼烟四起,天纵奇才又值年少,浮沉世事。
万望肠断,物伤其类,有心无命空余君爱,室死知己。
君虚龙读罢,泪湿玄裳。于泪眼中,那三行字悄然而逝。它果然是谶语,一代著名卜师的最后绝命谶语。若非真武一直维系,这道谶语早随婷室韵而去了。
北方卜师临死前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其师的重托。她自称一生碌碌无为,负了玄苦以卜师宿将的身份死于真武。可世人都知道,如果没有婷室韵的存在,贞国早在百年前就亡了。玄苦很少打理贞国之事,任由君氏经营苦建,但婷室韵却长年留守娲女山脉的玄室峰,为贞国卜算天灾人祸,贞国什么方位将生乱事,都由她提前谶卜告诫贞人。而她身为卜师还担着武将的职责,从百年前的东关之战开始,每当元蓝边境或元贞边境发生战事,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这道绝命谶语如何叫君虚龙不痛哭,只要是贞人都会悲痛。君虚龙来真武虽是寻解君爱的身世,却也知卜师绝笔中的君爱非君爱,他明了她最后一句的沉痛。婷室韵万般谶卜结果却令她痛惜,同系倒戈伤害难免,而她天命已至,一死之后再无法追随玄苦的意志。神君已逝,她的明主不再。
君爱天下,婷室韵何尝不是室爱天下?
然而君虚龙不解的是为何君爱比他更伤心,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到婷室韵,而她才多大的年纪,如何明白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更不论贞国痛失卜师的意义。
“小爱……”君虚龙唤着她的名,“别哭了。”
一直沉默的真武忽然抬起头:“你唤她什么?”
君虚龙解释道:“这是我收养的女儿,她名为君爱。”
真武苍老的面孔兴奋起来:“君爱,好小子!君爱……哈哈!”
见真武狂笑,君虚龙疑惑,君爱也睁着泪眼惊讶地望他。
真武笑停,伸出枯手捧起君爱的小脸:“执明可悔?”
君爱震惊中,由真武抚去她的泪,而君虚龙却再清楚不过,执明乃贞国的神兽名。
“嘿嘿,我都忘了,执明你元神不全,脑筋不清楚!”真武收回手。
君虚龙变色:“真武真人,你说小爱是执明?”
真武得意道:“玄苦啊玄苦,执明脑筋不清楚也就罢了,你也跟着犯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君虚龙安抚君爱后背,君爱被真武弄得局促不安。
只听真武道:“我终于明白你是怎么死的,让小灵化形为人,也亏你想得出来!”
君虚龙大骇,他终于明白,眼前养了三年的女儿竟是当日的那条小蛇!而导致玄苦的死因正与小灵化人脱不了干系。
真武又转而凝望君虚龙,“我容颜已改,而玄苦已亡,这世间唯有你才是执明的依赖。君虚龙,只有你拥有一张酷似玄苦的脸!执明脑筋不好,记性也差,但它对玄苦的依赖却永不改变。”
君虚龙脑海中飞快浮现君爱的一幕幕往事,从见到他喊爹,到卜师身前痛哭,聪明但头脑简单的不可思议,和身具强大的纯正水属灵力,无不证实小灵的身份。当年小灵痴爱世间美女,而今却换了贪恋俊秀男子,而无论她多么喜欢漂亮的男子,却从不离开他。
“你们在说什么?我是执明?那谁是玄苦?”君爱前顾后看,满面疑问,“这个名也有点熟。”她想了想又道,“玄苦很好看吗?爹爹你不用担心,再好看我也就看看,小爱不会离开爹爹。”
君虚龙只觉得揪心,执明什么都忘了,连神君的名字都忘了,却选择留在他身旁,世间最后一位君氏男子身旁。
——我喜欢漂亮的人,喜欢很多很多人,但再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因为我真正爱的人只有一个。
恐怕这才是执明的心声吧!
“成为贞国新的神君吧,虚宿!”真武正色道,“执明追随你,没有比执明的追随更能证明贞国神君的身份了。”
君虚龙神智恍惚,所有一切似又归了原点。他有一张玄武一族君氏传承最像玄苦的脸孔,他骄傲过,他怨恨过,他放下了,他又被刺起,再次放开,不想到了今日,还是因这副面容得了执明的眷恋。无论何人在祥源发现执明,执明只要看见他,就会投入他的怀抱。
“爹爹!”君爱摇晃他,“爹爹不是叫小爱不哭吗?那爹爹也不要难过。”
君虚龙回过神来,欲悲无力,只得紧紧搂住她。他君氏与同出君氏的玄苦纠缠了几世几代,到头来命运无形的枷锁还是沉重地扣住了他。婷室韵谶语中的“物伤其类”一直存在,贞国玄君,难道以命化解他与君家五百年的宿怨,将神兽执明留在他身边,成全君家的执念,出一个冠以君姓的贞国国主?
“不,真武真人。”君虚龙见真武神色骤变,又改口道,“待我见过蕴蓝新的国主再言不迟。即便不成为贞国神君,我一样也能振兴贞国。这些年来,贞国已有起色,危立扫平了荒原的流寇,以游牧的方式蓄养牛羊,可弥补耕田的不足。”
真武却没兴趣听他大谈贞国国情,冷冷道:“你打算养肥了贞国,然后送给蕴蓝作嫁衣?君家小子,你究竟是不是我君家的后代?你管蕴蓝王族做啥?难道要当贞国王族供养起来不成?”
君虚龙毅然道:“我此生只剩一个愿望,那就是贞国的富国强兵。只要能令贞国民殷国富,甲底连云吃穿不尽,无论叫我做什么我都做了。蕴蓝王族本就我贞国王族,在外孤苦了几百年,现在也该回贞了。以蓝石矿之贵重,必可助贞国持盈保泰。”
真武释然而笑:“好小子,原来你打蓝石矿的主意!”
君虚龙暗道一声惭愧,若蕴蓝国主愿倾蓝石矿于贞,且这新国主还算担当,他即便拱手相送神君之位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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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凤鸣着便服,小一一行人都竭力低调,但有一个人的风采却是无论着什么,无论在哪里都光华耀目。
水无痕即便在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都能得君爱的青睐,何况现在他衣装一新,容色也被蓝伯九调养好了。一群人上了二楼,还有人跟上鬼祟探望。
进了厢房后,小一笑道:“若爹爹多在利都走动,这利都三公子就得成四公子了!”
水无痕拿扇敲她,“连爹都敢取笑!”
众人都觉好笑,却不知盛天酒家里看见水无痕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不知哪家的贵公子,穿着寻常衣裳却风采不亚中邈公子……”
契鲜得了酒保的禀告,心下也生几分好奇。轩辕中邈素来不着云裳,现在酒店里竟来了一个与他一般的人物。他寻思左右无事,就亲自去了二楼厢房招呼,这一进房,他不禁双眼发直。水无痕看见他也变了脸色。
二人相顾神色各异,契鲜悲喜交加,水无痕先喜后怒。
“水无痕!”契鲜几乎哽咽着喊出了水无痕的名字,而水无痕只冷冷道:“馆主,别来无恙?”
水无痕不会忘记,蕴蓝面临灾祸的时候,这个商人早卷铺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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