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错爱一世
八十九年前，镜湖湖畔。几乎接近于黑色的湖水倒映出一袭蓝衣，绝色丽姝。
蓝蕙心一身秋衣，长袖拖地，不复当年冬装厚裹。她从湖水中看到自己的容颜，面如傅粉，腮似含花，柳叶黛眉，樱桃朱唇，仍如十年前一般青春娇丽。
前些年蓝蕙心未曾在意，只以为处尊养优，容貌自然比寻常人保养得好，可东关之战都过去十年了，她的面容、身姿依然芳华二八。深谙医道的她由此推断，此因缘由十一年前。
十一年之前，镜湖水寒，小灵咬了她一口。十一年之前，瑞云殿上，玄君轻吻。而东关之战后，她蓝蕙心就再没被伤过，被触碰过。
所以，使她容颜不改的非小灵即玄君！
浑身散发蓝光的灵蛇，灵力呈现蓝光的玄君，都与蕴蓝渊源有关。
爷爷说，在镜湖一侧，一个特殊的位置观看湖水，就能看到过去、将来的映像。爷爷又说，爷爷和他的父王都在湖水里见过一个奇怪的男人，那男人长发掩面，想来正是玄君。可是，玄君为什么要给爷爷一盆兰花呢？
蓝蕙心暗暗思量。孰不知，水下两双眼睛也看着她。
阿苦抱着小灵，自湖底望她。十年一别，蕴蓝神医还是如此年轻。但他不想见她。好几次，小灵扭动身子，想要游上前去，都被他一把抓回。小灵转脑袋，睁蛇眼瞪他，仿佛在问，为什么不见她？
阿苦一声轻叹，镜湖顿起微澜。小灵，你岂知神医年轻，如若看不破一个情字，最终会误她一生？
但是灵蛇不懂。它虽知人性，却不知爱为何物？它转回头去，痴痴仰望水上娇娆，恨不能再次入她怀中。
蓝蕙心忽然见湖水微澜，层层漾开，不由仔细看那涟漪中心，一看之下，花容顿时失色。
涟漪中心出现了微微蓝光，蓝光四射，逐渐呈现一副湖水倒映：
玄君抱着一白发苍苍的女子。
蓝蕙心双手捧心，脸色惨白，慢慢跪了下来。
只见浅色光线下，玄君脸色沉静如水，怀中女子似已死去。他抱她抱得那么紧，她是他的爱人吗？
蓝蕙心心如刀割，却见玄君放开了她。女子往后倒下，白发三千飘扬起来，缓缓下落，显露出她的脸。唇目紧闭，容颜惨淡，花腮不再，只是双唇依然形如樱桃，不是她蓝蕙心又是谁？
蓝蕙心喜极而泣，她一手掩面接住蕴蓝之珠，一手捧心，又颤又笑。这湖水莫非暗示她，即便她没有永生的天命，也能终老相伴玄君？
美人一笑，满湖春色。小灵又蠢蠢欲动，阿苦再抓不住它，只由得它去心似箭。
韶华霞烂，长袖飞花。蓝蕙心起舞，风动湖澜乱流霞，才旋了一个圈，小灵已攀上皓腕，她便将袖子一挥，盖住了它。她一转身，小灵又从另一只袖口钻出。
只听她轻轻唱道：冥树层层霭苍烟，云雾叠叠遮东关。欢歌曲曲唱不尽，小径悠悠灵蛇来。贤君凛凛堪绝世，春风剪剪漾镜湖……
阿苦在湖下，一手轻点额头，一副无可奈何。
“哎哟……”
水上忽然不见芳踪，阿苦毫不犹豫，飞身出了镜湖，却见一人一蛇倒在地上，笑若春花。原来是跌倒了！
他好笑了下，刚想回去，却见着她晶莹冰蓝的眼。来不及了。
蓝蕙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凝望她心中所思梦中所念之人。玄君眼神烁烁唇线神秘，身上永远散发着经年沉淀下的古朴魅力。
阿苦将头发一甩，瞬间浑身的水气消失。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道：“起来吧！”
她看他的手，几乎不敢相信，片刻后，才将手搭在他手上。他一把将她拉起。
她站了起来，忽然觉得周身发出了蓝光，不禁“呀”出一声。
他放开她的手，蓝光逐渐消散。
“告诉我，为什么？”
他却径自走到湖边，坐了下来，将双脚放进水里。小灵机灵地钻出袖子，向阿苦前行了几步，停了停，转小脑袋看一眼蓝蕙心，甩甩脑袋。
蓝蕙心迟疑了许久，还是跟随小灵来到阿苦身边，却不敢坐在他身旁。
“蕙心，一晃十年。东关之战仿佛就在昨天……”阿苦停顿片刻忽然问，“你是来问我要答案的吗？”
蓝蕙心点点头，惊奇地看到湖水倒影：只见自己身影模糊，阿苦没有映像，仿佛不存在于镜湖；而小灵太小，又盘在两人之间的地上，不知其究竟有没有倒影。
“想知道什么？”
“都想知道！”
阿苦沉声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可以选择，你想知道蕴蓝的国祚，还是想知道我同蕴蓝的关系呢？”
蓝蕙心惊问：“为什么只能告诉我一件事？”
阿苦凝望她水中倒影，淡淡道：“因为你的选择很重要。它决定你作为蕴蓝神医到底能为蕴蓝国贡献什么！”
蓝蕙心眉头深锁，阿苦让她作一个两难的抉择。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决定很重要。我真的不明白……”
阿苦叹道：“告诉你任何一件事都会对你影响极大。因为你身为蕴蓝神医，在你身上发生的变化，会间接影响整个蕴蓝。当然，你也可以不来问我，这样，就不用选择了。就让世事顺其自然……”
“如果我两件事都想知道呢？你能否告诉我呢？”
阿苦微微摇头道：“那样的话，你会死！”
蓝蕙心果断地说：“那好，那我宁愿死！与其让我在国家与你之间艰难地选择，不如一死！”
小灵立刻咬住她的衣袖，使劲摇晃脑袋。
阿苦略微惊讶：“蕙心，你已经得到了不死之身，即便千年也容颜不改，难道你想放弃吗？”
“什么？”
阿苦沉声道：“那一日你在瑞云殿上被银刀滑破了掌心……”他没说下去，小灵已吐出红信在蓝蕙心手中舔了又舔。
蓝蕙心顿时飞红了双颊，此刻她心中冰雪般清楚，正是玄君一吻，改了她蕴蓝王族之命。她已拥有同玄君一样容颜永驻、芳华不改的神迹。可是，想到湖中倒映出的白发蕙心……是了，肯定跟她现在的选择有关！
蓝蕙心猛然转过头，一把抓住阿苦衣袖：“对我而言，你同蕴蓝一样重要！你同蕴蓝一样都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选择死，请你告诉我！”
阿苦的眼里飘出了淡淡伤感：“傻蕙心呐，你放弃了永生的机会！不是所有蕴蓝王族都能从我一吻中得到永生的……恐怕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蓝蕙心：“我的命早就在十一年前给了小灵，给了你！我并不奢望永生，只希望在有生的日子里，做好蓝蕙心而已！”
阿苦苦笑道：“也罢！我就告诉你吧！但是蓝蕙心，你也不会很快死去，要活足百年，甚至更长……按照你蕴蓝王族神医的血脉，即便放弃永生，正常生活下去也会活到两百岁以上……除非你自己想死。”
“蕴蓝的国祚喜忧参半。但是，很不幸是大喜大忧。不是一统天下就是亡族灭国……”
“而我，已经守护蕴蓝四百年了。蕙心，我出生蕴蓝，而不是贞国。在蕴蓝立国的那一日出生，距今已经四百多年……”
蓝蕙心听完他第一个答案，只感天昏地暗，全身气血翻涌，一口血涌上喉间，差点就要喷出。
蓝蕙心听完他第二个答案，血喷出，身子一绵，歪倒在地。
阿苦怜惜地抱她在怀，他早知道她无法同时承受这两件事情，这一口血喷出，永生的年岁就白白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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