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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鲜寻思,莫非丢丢与那根头发有关?今晨契鲜的手下将那根黄色头发送上,凭着多年识美无数的经验,他推测这是利国王族中人的头发——少见的黄色头发,散发着银色的光泽——可如果真是利国王族,为何出现在广怿馆?谨慎起见,契鲜找了水无痕,结果后者证实了他的判断。水无痕拿走了头发,说请朋友来解迷团。结果,他带来了化身弯月的蕴蓝国主。
可以断定的是,丢丢并非利国王族,她的头发是黑色的。那么谁才是那根头发的主人呢?
只听丢丢泣语:“公子为何如此对丢丢?”
弯月冷冷道:“那你又是如何对待真正的侍女丢丢?”
听他此言,众人不难猜到,真正的丢丢已经死了。如若不然,她便不能冒名顶替。
丢丢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尤挂泪痕,神色却坚毅起来。
“我明白了,即刻离去便是。”
“多谢公子。”丢丢转身,他没有道破她的身份,已手下留情。
见她落寞而去,弯月忽然心生恻隐,喊了声道:“丢丢!”
她止步,微微转头。
“我已经答应离去,你还想怎样?”
弯月叹了一声:“出了蕴蓝北遂门,与贞国交界,有绝地镜湖。你若真想摆脱你的命运,就到那里去死里求生!”
席下众人没有不知道镜湖的可怖,议论纷纷,难道弯月竟要丢丢去镜湖送死?
“镜湖?”丢丢忽然惨笑,“是呀,如果不能逃脱倒真不如死在镜湖。”
契鲜、水无痕等少数机敏之人立时从她这句话判断出,她身负厄运。利国女,绝色,天籁之音,身负厄运的还有谁呢?狐骨蒙“砰”往后一倒,差点摔在地上。他面色惨白,已猜出她的身份。契鲜与水无痕面面相觑,面上也不好看。
“离开翠薇楼之前,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丢丢垂首问,“你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
弯月手指自己胸口。丢丢恍然大悟,失声道:“死海!”
“你快去吧!越快越好!”弯月别转脸,似不忍心再看她。
丢丢一咬牙,夺路而去。她虽无英若仙那上乘轻功身法,却也身手轻盈,一转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一离去,弯月便起身离席。此时翠薇楼的众人早已忘却他的丑陋面容,只觉其气宇非凡眼高于人,见他离去,人人心生遗憾,却无人敢开口留他。
“无痕,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哦。”水无痕只惊讶片刻,一会便恢复了嬉笑。“还道公子无情,原来也是怜香之人!”
席下众人大部分都被他误导,脸上均浮现“原来如此”的嘲笑。刚才说得那么狠,这会却要去追她了,原来是欲擒故纵之计!
只有水无痕心如明镜,主上已经找到了他要的了!但面上他却更加放肆。
契鲜心生遗憾,国主这么快就走了?转念一想,还是走的好!轻浮香艳,本就不是他的喜好。契鲜想到此,不自觉转头望水无痕,放làng形骸,正是这位的素好!
鸳鸯扇,开襟衣,眉目含笑,巧舌如簧。公子无痕,当之无愧的艳会主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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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丢回居室的路上,忽然停住了急行的脚步。一女子伫立门口,正静静地凝望她。广怿馆高墙的黑影投射在她身上,只有双眸隐隐闪亮。
“我……”丢丢难以启齿,那女子却平静地说:“我们该走了吧?”
丢丢立时惊讶:“你都知道了?”
女子淡淡道:“二个月前你杀人之时,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丢丢低头道:“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她这会才明白,如果当时她没杀人,仅以利国女子的身份为婢,弯月未必会赶她出蕴蓝。
女子向丢丢走来,月光下,她的脸平凡无奇,却充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魅力。一身白色布衣裹住全身,甚至连头部都以白布包住。
“我们走吧。”
她的年纪远小于丢丢,身高也只到丢丢的鼻尖。可在丢丢身旁,气势竟远胜于她。绝色佳人与一位普通少女并肩,失色的竟是佳人。
没走几步,丢丢忽然问:“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少女淡淡道:“送我们去的人已经来了!”
丢丢一惊,眼前立时出现一张丑陋的脸,正是弯月。他眼神烁烁,直视少女。他一路跟随丢丢而来,此时终于见着他要找的人。
“劳烦公子前边带路。”少女轻移莲步,往前走去。
弯月无语,转身带路。二女跟随其后。丢丢心内惶惶,原来他赶我离去,竟还有一个目的——他要我带他见她!好可怕的男人!早知如此,适才在翠薇楼我不如哭死,或者挑起四国国主争斗,甚至不如……
“你不要胡思乱想!公子前来,是件好事。”少女打断丢丢的思路。丢丢一怔,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呀!
弯月在前面也是一惊,这少女何许人也,竟能洞察别人的心思?
一路无语,出了广怿馆,三人上了水无痕的车驾。车夫乃水无痕心腹,早知弯月身份,任凭差遣,可一听“镜湖”二字,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车驾急速往蕴蓝北而去。
少女与丢丢并排坐,面对弯月逼人的目光,竟丝毫不退让。
丢丢心有千言万语欲对她说,无奈弯月在场,无法倾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知道弯月会来,并且还说他来是件好事?
出了遂门后,少女忽然开口:“公子,请将敷面还来。”她伸出手,纤细柔白的手掌,绝非寻常女子。
弯月将敷面还她。几片薄而透明的面皮落在她掌上。
“呵呵……”少女竟然笑了。她将敷面递给丢丢,柔声道:“难怪你不是他的对手!”
丢丢心动,她已知道翠薇楼上发生的一切?所以才叫弯月还她敷面?
只见少女掀开包缠头部的白麻,白布拿下,逃出一头淡黄色秀发,如金色瀑布般美丽,垂悬飘逸。
充满回忆的秀发!弯月只觉时间倒流,仿佛回到了过去某一时刻。一个极丑的小女孩,一头乱糟糟的枯黄头发……
“蕴蓝国主,别来无恙?”
丢丢当场惊呆。她唤他蕴蓝国主?
“先前还不是很肯定,但见到你的手,再看这车驾内的水盆,应该错不了,蓝琬,不,弯月公子,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蓝琬转脸面对水盆,再次转回脸来,已恢复了平常颜色。丢丢只觉得心快跳出胸腔,四国第一的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她自诩貌美,灾祸也因貌美而起,可如今见着蓝琬,忽然惊醒,所谓红颜,不过镜花水月罢了!蕴蓝国主可以无视他的绝色,易容成丑八怪,而她改装易容还不舍平素貌美,选了个与自己几分相似的丢丢。相形之下,她远不及蓝琬,不,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十年如梦。你已知晓我是蓝琬亦是弯月,而我竟还不知你的名字!”蓝琬笑道,“看来,十年前你聪慧胜我,十年后亦是如此。”
少女微笑:“我叫白夜。”
蓝琬转了苦笑:“白夜?白天黑夜?利国公主白夜!我早该想到,你就是白夜!传说中利国最聪明的少女,庶公主白夜!”
白夜道:“只是你无法将十年前的黄毛丫头与我这庶公主联想到一起罢了。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真好!”
“我无法猜出你的身份,但你却能推算到十年前的弯月正是如今的蓝琬。蓝琬佩服。”
丢丢睁大眼睛,这二人早在十年前就认识?十二年前白夜公主逃出利国,那么就是在流亡途中结识的蕴蓝国主?
白夜略微感伤:“十年岁月流逝,你已成为一国之主,而我却不得不再次亡命天涯。不想,这第二次又遇见你。”
蓝琬柔声道:“是蓝琬的荣幸。”他不用再假装或嘶哑或尖利的声音,柔和悦耳的声色,不亚于拥有天籁的丢丢。丢丢苦笑,心道,与他相比,自是一无是处。她再望白夜,又心生感慨。
无人能夺白夜的光芒,即便是蓝琬也不能,但他却令白夜改变了。
惊艳绝色的蕴蓝国主与平凡寻常的白夜公主面对面坐着,幽暗的车灯闪烁。一张绝世俊美的面庞竟使另一张平凡无奇脸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魅力。
如果白夜只是一人独处,无论谁都会认为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姿色平庸,人也寻常。而白夜同美女丢丢并肩,一般人只会被丢丢的绝色之美吸引,很容易疏漏白夜,可是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白夜的独特之处,她的平常胜过丢丢的绝色。这是一种潜藏的魅力,不留意根本察觉不了。但当白夜与蓝琬面对面时,这种潜藏的魅力却完全显露,惊人的显露出来。白夜的脸不再平淡无色,而是充满无穷无止的魅力,令人看后再不想移开目光。
寻常的眼,寻常的眉,五官没有一处动人魅惑,但组合在一起,却叫人动心。是疏散的眉,眉尖的青涩吗?是斜长的眼,凝视的矜持吗?是无鼻尖的圆润吗?还是欲语还休的二道唇线?
丢丢自心底惊叹:见蓝琬方知绝色,见此刻白夜才知真正美韵!
真正的美,竟不是容颜的倾城倾国,而是气韵上的独步绝世!白夜美得惊人!与四国第一男子对坐,她竟展现出超越容颜的辉丽!
一个春和景明,一个风清月皎。即便容颜上差之千里,但气韵上,却如出一辙……
丢丢又惊奇地发现,此刻甚至连蓝琬也变了。他的容颜之美被白夜的气韵冲淡,但却显露出他的本质。温柔如水,钟灵毓秀,这才是真正的蓝琬!往日的绝色美貌不啻于敷面,如今揭去敷面,真实的他才更令人悦目。
曾经冷艳无双摄人魂魄的尖锐,如玫瑰的刺,令人惊艳而倾醉;而此刻的他却是平易近人亲切温和,似春风化雨,润人心扉。
丢丢只得左顾右盼。这是她吗?是平日里与她为伴的白夜吗?这又是谁?真是那绝才绝色的蕴蓝国主吗?
蓝琬微微一笑,此刻的白夜又如十年前的白夜,凶狠地改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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