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人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我赶忙收敛心神，转头一看，见奕詝正蹙眉看着我。

他没说话，看了看我，随即又转眼扫向身周，像在暗示我什么。

我这才发现，大殿内原本的嘈杂之声，不知何时已被安静所取代，而且，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我身上。

细一看，只见众人神态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漠不关心、置身事外的，有满怀同情的，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是真正为我担忧的。

我环视一周之后，小心翼翼地朝坐在主位上的道光看去。

见道光沉着脸，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满含隐忍之色，我心中暗叫不妙，知道定是在我刚才心不在焉的时候，道光跟我说了什么，而我却完全没听见。

想到此，我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道光福了福身，“皇阿玛，臣妾……”

“皇阿玛。”七阿哥忽然起身打断我，笑嘻嘻地冲道光说：“四嫂唱的曲儿一点儿都不好听，还是让四嫂说个笑话罢。”粉嘟嘟的小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神色却略显紧张。

我暗自松了口气，转眼看向七阿哥。

见他一直偷瞄着坐在他身旁的奕訢，而奕訢则面带微笑地侧脸向他，眼含赞许、鼓励之色。

我心下明白，定是奕訢不方便说话，所以授意七阿哥帮我解围，虽心怀感激，却不敢转头示谢。

“奕譞！”道光不悦地喊了一声。

七阿哥胆怯地低下头，小声应道：“皇阿玛，儿臣……”

“奕譞！”琳贵妃冷着脸打断七阿哥，语气严厉地训斥道：“怎么越大越没规矩了？还不快点儿跟你皇阿玛赔罪。”

七阿哥忙冲道光躬下身：“儿臣知错了，儿臣请皇阿玛恕罪。”

道光刚要开口，皇祖母却在一旁抢先开了口，微笑道：“皇上，奕譞年纪小不懂事儿，大过年的何必动气呢？”

道光阴沉的脸色立刻缓和，捻着山羊胡子转过头，冲皇祖母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道：“皇额娘说的是。”随后又转向七阿哥：“好了，这次就这么算了。”

“儿臣谢皇阿玛，谢皇祖母。”七阿哥说完便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

“皇上，哀家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开戏了？”皇祖母将话题岔开。

道光微一颌首，笑着回道：“让奕譞这么一搅和，朕把时辰都忘了。”

立在一旁的张公公忙弯下腰，俯首至道光身侧。

道光微一侧头，吩咐完张公公去传令开戏之后，便拿起戏码重又转向皇祖母：“皇额娘，刚才可是说到这出儿了么？”

“嗯。”皇祖母点了点头，“正是这出儿。”接着便和道光闲聊起戏码之事。

奕詝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此时也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转头去应酬其他人了。

我仍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直到大殿之内重又热闹起来，而我，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于大殿之内一样，没人再注意我。

过了一会儿，张公公从殿外回来复命，说戏班已准备好，请道光移驾畅音阁。

道光转头询问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却将目光转向我，温言道：“瞧这瘦得可怜见儿的，想是身子还没好利落罢？要不，你还是先回去歇着罢。”

我忙冲皇祖母福身道：“孙媳谢皇祖母挂念。”

“既然皇额娘已经发话了，那你就先回去罢。”道光说这话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奕詝仍旧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一旁。

“是。”我应了一声，福身向道光和皇祖母谢过恩之后，就直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乾清宫。

走出乾清宫大门，夹杂着雪片的冷风立刻扑面而来，彻骨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使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在一片纷乱地请安声中，侯在殿外的嫣红忙拿着斗篷小跑过来，将斗篷披在我身上。

看着那些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等着看焰火的宫女们，我忽然心生羡慕。

“主子，外面冷，咱们还是快回去罢。”嫣红边说，边将斗篷上的帽子轻轻扣在我头上。

空气中夹杂的冰雪气息沁入心沛，使人甚觉清爽。

我闭上眼睛，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却丝毫无法冲淡内心的阴霾，只好略显无奈地冲嫣红笑笑，叹道：“走罢。”说完便裹紧身上的斗篷，抬步前行。

一路上，我始终低着头，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只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嫣红紧跟在我身边，并不多言。

回去之后，嫣红到膳房端了些我平时喜欢吃的食物过来。

我虽没胃口，却不想拂了她的意，便低下头，味同嚼蜡地吃起来，吃完就坐到窗前，望着窗棂发呆。

嫣红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地响起震耳的鞭炮声，同时，一道道斑斓的光束从窗上映出、掠过。

又是一年过去了，我犹自呆望着窗口，只有嫣红在一旁陪着我。

不知又坐了多久，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头晕，想着自己或许是累了，该去休息了，便木然起身，缓缓朝床边走去。

嫣红扶我在床边坐好，端了温水过来伺候我洗漱、更衣，待我在床上躺好后，又帮我把被角掖紧，忧心地看着我，口唇动了动，最终只对我暖暖地笑了笑，便转身吹熄蜡烛，悄声离开了。

我盯着满室黑暗，想睡，却睁着眼睛；听着仍隐隐传入耳中的鞭炮声，心情落寞地直想大哭一场，可唇边却莫名荡起一抹笑意，始终消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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