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反手关上房门，慢慢朝我走过来。
他缓慢的步伐每一步都像她在我心上，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迟疑着开了口：“我……”
我等了片刻，见他没有下文，便开口问道：“春r*、秀珠、张公公、侧福晋，却唯独没有料到奕詝会生病罢？不过，事情显然仍在按你预想的那样儿发展，不是么？”
“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知道你有抱负、有理想，有你想要追求的东西，我不过占你心中一隅。”我顿了一下，接着说：“皇上自孝全皇后过世之后，就一直都没再立后，现在七阿哥的额娘琳妃就要进贵妃了，只比你额娘低一级，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额娘打算，不是么？”
“是，为我自己、也为我额娘。”他坦白地说，说完蹙眉望了望我，继续道：“若不是四哥在你堕马前说得那番话深得皇阿玛赞许，若不是我额娘苦苦相求，我根本就不会答应娶玉芙。即便我那时已经应允，但我心中自有打算，只要我能扳过一局，我定不会让她过门儿。”
我没搭腔，静静地看着他。
“你陪皇祖母去太庙那阵，皇阿玛染恙，病中召我和四哥前去，垂询我俩对国事的看法，用意显然。”他无奈地笑笑，“然而，我滔滔不绝地陈述半晌，却敌不过四哥地垂泪不语。”他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借助外势。”他顿了顿，“唯一，我给不了你，可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他停下话，面带歉意地望住我。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
他摇了摇头，“四哥未娶，我虽可先求皇阿玛指婚，但我却无法让皇阿玛把你们两个一同指给我。若我选她，我怕四哥借机将你讨走；若我选你，如四哥先娶了侧室，我还可以尊敬兄长之名敷衍桂良，否则没法儿交待。”
“我以为你了解我。其实只要你跟我说一句让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在你娶我之前，我决不会让自己嫁与他人。”
他无语。
“桂良，从我知道玉芙的阿玛是桂良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玉芙将是你的正室。”我淡淡一笑，“我为此痛苦许久，却从未后悔过。”
他面露疼惜之色，“小柔，我……”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打断他：“其实现在这样儿，对你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不是！”他急急地拉起我的手，“皇阿玛还没下旨，此事尚属未知，我……”
“事关皇室声誉。”我再次打断他：“个中厉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罢？就算皇上不把我指给他，也绝不可能把我指给你。”
他一脸焦急地握紧我的手，“那，那你现在可愿等我？只要你不嫁，我总有一天可以娶你过门儿。”
“刚才皇太后已经说了不会让我受委屈，你以为我还有得选么？”我摇头笑笑，“如果我在皇上指婚的时候儿抗旨，结果只能是拉富泰一家给我陪葬；如果我从宫里逃出去，只牺牲富泰一家的话，就算我们能在多年后的某天终成眷属，你觉得我们会幸福么？”
他闭了闭眼睛。
“因为你想娶我，所以你亲手安排了这一切。”我苦笑，“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我宁愿今天的局面是因你变心负我所造成，现在，你让我想恨都无从恨起。如果你真为我好，就别再做什么无谓的争取了。”
“我……”他黯然失神，片刻后低语道：“对不起。”
“好了。”我深吸了口气，冲他笑笑：“日后再见，可能连多说句话都不方便，趁着今天，我再唱首歌儿给你听罢。”
他默然。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这纷纷飞花已坠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这流水悠悠匆匆过，谁能将它片刻挽留……彷佛是我。”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这首歌儿的名字叫《水中花》，算我送你的分手礼物罢。”
“小柔……”他眼含感伤。
我自言自语似的说：“其实他真的很好，不但长得斯文帅气，而且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对我也是千依百顺的。”但他也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贪酒好色的咸丰皇帝，念及此，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管将来如何，就目前来看，嫁给他我应该会很幸福。反正人都是会变的，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谁，反正……”
他低吼了一声：“别再说了！”说完便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呢喃道：“小柔，小柔，我不争了，我什么都不争了，我带你离开这里，我想办法不牵连富态一家，好么？”
我眼眶酸涨，伸出双臂，用力回拥住他，内心挣扎很久，最终，我强忍泪水从他怀中挣出，抬手轻抚上他的脸，“对我来说，有你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他扶着我的双肩，“不够！”
“你的名字叫爱新觉罗•奕訢，今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我……”
我抬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挡住他后面的话，“其实我私心很重，那句话不过是拿来撑脸面用的。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你真的和我一起离开，你能一辈子都不为你此后悔么？一辈子很长，几十年。”
他不语。
我轻笑道：“我都可以放下，我相信你一定也能。如果你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我会看不起你。”
他怔怔地望着我，少顷，“小柔。”他轻唤我名字的同时伸手将我拉入怀中，下一个瞬间便低头吻上我的唇，缠绵不舍……良久，他放开我，温柔凝视，“一辈子很长，几十年，我会记住小柔，会记住小柔说过的每句话，不会让小柔失望。”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笑，转身离开。
我始终面带微笑，直到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眼泪才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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