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柳如眉会不知道这个女子,是真的智慧,还是假的智慧。
如果说她不够聪明,她为什么却能够一眼看出那蜷缩在地上的小子是假装的呢?甚至,那假装连行走江湖很多年的自己都没有看穿?
而如果说她够聪明,却为什么,每次在看了仪翔的信后,却默然纠缠在感情里无法取舍?甚至这么长时间里,从未给仪翔写过一封回信?
柳如眉无法回答,只能静静的看着她——林宝儿,长发飘散的依在石台上,看完信后面无表情。
“天冷了,姑娘该回房间坐着。”她说,这是初春的天气,寒重露深,宝儿刚受过伤的身体,容易受风寒侵袭。
宝儿回首,一刹那,虽然自己已经陪伴了她半年多,柳如眉却依旧有着突然间的目眩感,那种目眩,像是有光从面前这小小女子身上发出的一般,叫人忍不住的感到美的震撼,感到充满了灵动的高贵端华。
然而那震撼里,却常常有着一丝让她看不懂也看不透的淡淡忧伤。
“仪翔——要来了。”她说,仰首望着天上的星星。
柳如眉心里一跳。什么,仪翔要来了吗?
她只知道这次去接信的时候,竟然不是以往信使送来的信,而是一个御前侍卫亲手把信递交给了她的,这种特别让她感到了心里的的震颤。
“他要登基了。”宝儿修长的手指从那淡黄的纸张上轻轻的划过,伸出手来,那信放在了她的面前。
柳如眉心里一动,她是要她看这信吗?
很多次虽然这信都是她接来再交给宝儿的,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看过信的内容。而信的内容每次都是宝儿转述给她,这次,她却要她看?
宝儿轻轻一笑,颌首点头。
柳如眉轻轻打开信纸,熟悉的字体跃然纸上,赫然是一行七言绝句:
“念君枫叶已成丹,明月如轮思溢满
蓬莱路成梧桐树,先遣青鸟为探看。”
署名简短至极的一个翔字,然却龙飞凤舞,笔锋锐利,仿佛是无数的自信和自豪,欢喜凝注笔尖。
蓬莱路成梧桐树,蓬莱成路梧桐树,柳如眉眉间一跳,这是仪翔好消息迅捷报来啊,汴京城里定然已经事成!仪翔定是已然平定了天下了!微笑和喜悦刹那袭上心来,轻松感浑身绽放。挑眉看去,宝儿一双晶莹眸子中隐隐竟有跳跃着的烛光闪烁。
而梧桐树成,梧桐树,有凤来栖,只有凤才能来栖,仪翔难道是?
柳如眉心中咯噔一跳。
“我们去看看那小子吧。”宝儿说,调转了话题起身离开石几,瘦弱的身体在白色的袍里,轻轻的一晃。
柳如眉忙扶住她,她知道虽然是历经近半年先生的调养,宝儿的身体却还是不能全部复原。
断肠草余毒未清——先生是这么解释的。但是却从未告诉过她们如何才能清得了这断肠草。
先生还说,记住,不要告诉她,也不要提醒她断肠草,因为很多东西在时光里遗忘了,也许更好。
“太子什么时候到?”柳如眉问,仍是压抑不住的喜悦,甚至是有些着急。
“月满之日”宝儿说,抬头看看月色,一弯新月如钩,而她飘然的裙摆走过曲折的长廊,背影清淡里竟有单薄的寒。
“姑娘——可有什么想法?”柳如眉不解。宝儿眸子里竟然是黑色的沉寂。
而那信里,仪翔的意思已然非常明确。
宝儿出神,望着月光,银色的丝带一般的月光,如同心底最沉沉的伤,仪翔,仪翔,凤巢已筑,我却当归不当归?那仅仅是时隔半年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曾经世事变幻,曾经的血流成河,眠龙坡,忘情峰,丹凤眼男子温柔的一笑,还有他临去前的那一句,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翻涌而来,竟叫人气血翻腾,不能自抑。
宝儿,你可曾爱过我。
宝儿,如果我不是皇子,你可曾愿意跟我走?
宝儿,我一定要给你幸福。
心头一疼,竟是不能自抑的伤悲,泪水什么时候竟要弥漫了上来,甚至连声音都有些要哽咽。
幸福,多么遥远的幸福,仪翔,纵使如同近日了,我可还能拥有你给的幸福?
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一直不能回应?
为什么?
心口一疼,如同撕裂,面容竟也苍白如月,忍不住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深深呼吸,宝儿淡淡一笑转移话题:“我们去看看那人吧”
想到那个救回来的浑身是伤的偷儿,柳如眉眉头一皱:“姑娘,若是他伤好了,还是赶紧让他走吧。”
毕竟这个偷儿身份不明,况且现在又接到仪翔这样的信来,柳如眉还是感到谨慎要紧。宝儿却不做声,走到走廊尽头靠近柴房的偏房,伸出手来轻轻推开了门,门里是一灯如豆,先生留下的丑仆人——哑伯端着水正要出来,望见宝儿进来后,满是皱纹呆楞的脸突然发出了光彩,急急忙忙的放下水盆,指手画脚的开始啊啊的比划着,仿佛突然欢天喜地起来。
宝儿望着他,眉头一皱:“哑伯,他不肯治疗吗?”
哑伯眼睛里本是满眼里欢喜,但听到这句话后,瞬间转变了神采,竟是苦笑不得,啊啊的声音发的更快更急,比划的手势与那满是皱纹的丑陋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来,这时候柳如眉才发现,哑伯的身上竟是全部湿透了的。敢情那个少年,不仅反抗而且还打翻了水盆。
那个少年,正蜷缩在床的一脚,乱而纠结的发掩盖住脸,叫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满地的水迹斑驳,还有身上的血迹迷离。
宝儿皱眉,伸出去手去要搭上那少年的额头,然手刚伸一半,少年却猛然警醒,合衣跳起,动作之迅猛,完全不似病弱,整个人紧缩滚向床内,身子蜷缩如虾,依墙而立:
“不要你们的施舍!”他说,声音疲惫却尖锐倨傲,目光阴霾的如同乌云,抬起的面容在发下看不清楚,然宝儿却看到他挺直的脊梁,和微微发抖的双腿——虽然没死,但是估计皮外伤也很让他伤了元气吧,那血迹斑斑的衣服下,露出的半截手臂,淤青一片。
宝儿坐下,扭头对哑伯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后,忽然淡淡微笑说:
“若是不想留在这,你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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