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韩邪怎么会在这里?他带着那些黑衣人要寻找自己——他们是什么人?要杀了自己么?
而那个黑衣人要杀死自己的时候,有人来报外面发现自己骑马飞奔而去,那飞奔而去的女子,又是谁呢?
宝儿来不及思考。整个事情的突然发生太出乎意料,但是她却明白,自己一定要迅速离开这里。否则那些追出去的黑衣人必然会发现那奔出去的女子不是自己后,再次返回这里。
“哑伯——”宝儿努力抑制住自己的余悸,踩过一地的狼藉,去搀扶正在寻找活人的哑伯。哑伯抬起的脸上老泪纵横,他伸出断了的手臂,努力去翻腾那些死去的尸体,一家一户的翻腾过去,悲伤如此深重,让宝儿心里一跳。
这里,竟然所有的村民都没有一个逃走的,几乎每个全部是用战死的方式,包括那日自己看到的小瓢儿,躺在地上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手里紧紧攥着的刀,已然被血浸透,凝固,成为了锈色。
宝儿心里一动,伸出手,强忍着心里泛起的一阵阵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拨开小瓢儿苍白坚硬的手指,刀柄上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翔”字。再走过去,拨开那些躺在血泊中的村民们的手,观察那些刀柄,每个上面,都有着不同的标记——来自兵营不同分支的标记。
观察至此,宝儿不禁仰天忍不住的泪流。仪翔!仪翔!自己这半年里,只怕活在的这么一个没有任何纷争的世界,都是一个假象!他用他最大的能力给予自己了一个最安全的世界让自己养伤!而自己半年里对外面的世界,已经不闻不问很久,以为这些卧龙村的居民,就是居民,以为外面的世界,就如同这里每天披月荷锄的日子一般平静,安宁。
这些躺在地上的,都是为自己而死!剩下的只有一个哑伯。
想至此,宝儿不再流泪,只觉得满心的寒冷浸透,而自己不禁紧紧地握紧了拳,手指关节苍白。
“哑伯——我们要速速离开这里。”宝儿说。
伸手抹去死去的小瓢儿的双眼,宝儿示意着哑伯把这些眼前看到的尸体搬到了一起,然后,从柴房搬了柴火掩盖在他们的身上。
柴火一层层的铺好,如同厚叠的棉被一般,这些死去的村民,不,士兵,看上去安详,宝儿靠在靠在了柴房之前,咬咬牙就要点燃了火把。
而哑伯一下子拽住了她的手:“不——不——”哑伯比比划划。指指外面的世界,又做出马儿的动作,面容上焦急万分。
“哑伯,你叫我不给他们送行么?”
哑伯点头。宝儿若是点燃那火,必然会焚烧了整个村庄,在黑夜里,一个已经被屠村的地方,突然燃起熊熊的烈火,必然会引起怀疑。
宝儿微微一笑,扬起手来,火把扔向了柴堆,熊熊的烈火在夕阳完全沉下的前一刹那,冲天而起,烧红了半边天,映照着林漠坟前大片的菊花灿烂辉煌。
这些躺下的,为我而亡,我——林宝儿又怎么能让他们没有最后的安息之地?
火光映照着宝儿如玉色的脸庞,竟浮现出淡淡的微笑,还有从没有过的目光里的冷凝。
林漠,哥哥,我终于有一天要回来。
我一定要尽我的能力,保护那些我能保护的人。不退却,不畏缩。
柳如眉心急如焚。胯下的马儿蹄声急促,但是却一点方向没有。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将去向何处。
那些暗杀的,中途拦截让她知道自己此行的危险,但是却再没有想到,奋发一路奔回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已经焚毁了的卧龙村。
海门关林将军已然受太后之令掉往京城,具体详情不得而知——这一消息已经让自己心急如焚。
而随着匈奴,汴大战的结束,仪翔半年来奔赴京城,送完先帝灵柩入土之后,大孝三个月内不能登基,这三个月内进行的厮杀和皇室之间的明争暗斗,更是让人心惊——而这些,自己并不清楚——据打探自己才知道,与此同时边关月氏、鲜卑、南丹等族蠢蠢欲动,半年来,仪翔基本是马不停蹄,先是挟重兵围京城,暂时平息了皇室之间的厮杀,又是接着西去平抚月氏,鲜卑,现在,在西北稍定的时候,在远离开整个草原之外的地方,竟是天下大旱!饥民流离失所,遍布南北。
“天降不详,失主仪翔。”民间具有着箴言色彩的童谣,也在一个月内唱起,四处人心惶惶。
仪翔给宝儿撑起了一个平安的世界,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守卫好这个世界——只有守卫好,自己才算是给太子尽力分忧,其它的,自己无法多想。
但是,现在,卧龙村,竟是火烧半壁,残桓遍野,宝儿不知所终!柳如眉急躁之余,猛地拉住马匹,马儿长嘶不已!
林宝儿,究竟在哪?自己现在又联系不到太子,该当如何是好?先生——若是先生在,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蓝色的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点黑色的影,有黑色的大鸟盘旋而来。柳如眉心中一动。伸出手指含在口中,吹出了怪异的口哨声,那鸟盘旋而下,急扑而来,如一点陨石坠落,速度迅疾,但是临近人身的时候,双翅疾收,瞬间停在马背之上,神态自若倨傲,一双黑凛凛的眼睛斜瞟视人如无,而它的脚环上,却是自己熟悉至极的青钢铜管。
柳如眉伸出手去拉开铜管,宣纸上端正至极的一排小楷,正是先生的来信:
“欲寻宝儿,速至京城。”
柳如眉心中一松,先生的来信让她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虽书信上先生并未写明他如何得知宝儿下落,但是先生自有先生的办法。而这种信任已经不是一天二天形成。
柳如眉掉转马头,而那黑色的大鸟,虽至始至终未看她一眼,却仿佛通灵一般的明白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张开垂翼一般的翅膀,疾飞而去,快如流星。
京城——宝儿可真在京城?
没有人知道。
因为汴的京城里,现在正是喜庆和衰败种氛围共同笼罩。
仪翔要登基,就在半月之后,此是一喜,西北月氏、鲜卑在太子的安抚下,暂时达成和平,此是二喜——但是这二喜对于京城中的百姓来说,却似乎来的不是那么强烈。半年前的那场战争厮杀,虽是战胜而回,让整个京城里的百姓兴奋高昂,民心大振;但是随后半年来,多次发生在京城内的,王权更替带来的内乱消耗,却已经让百姓们整日处在了惊惶之中,因为,在这半年中,他们看了太多次的血肉横飞,自己人兵戈相对。
先是六王子仪祺在先皇驾崩之时,探知在外带兵作战的太子谋反,里通外国,于是协同皇宫内太监,调动守城禁卫,软禁了太后与太子妃;后又有十王子仪麟与河西、河东、云州琅琊三地守府将军共同起反,以先皇遗书指认六王子大逆不道,策反禁卫军,杀了六王子,自立为王;后又有太子与十二皇子仪敏带兵胜利而归,杀向京城,与城内百姓两下合应,攻破京城,活擒了十皇子。
——百姓对太子仪翔的回归,心悦诚服,因为太子爷的军队,不仅有着城内众多百姓的兄弟儿郎在内,更主要的是,仪翔镇守边关,平月氏,破匈奴,屡立战功,且军纪严明,破京城后,减免多项赋税,抚恤鳏寡孤独,让百姓多得实在利益,让城内城外暂时出现了平和气象,让百姓受惊的情绪稍稍平服,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盼望着太子早登大宝。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街头巷尾竟暗暗的又传唱起一首“天降不详,失主仪翔。”的童谣来,童谣传唱不久后,西北月氏、鲜卑也蠢蠢欲动起来,太子仪翔奔赴西北,进行谈判,现还未回。
但随后在秋收之际天下出现了罕见的大旱,时至今日已然持续两个月未降一丝雨水,庄稼旱死,河道干涸,许多即将成熟的稻谷完全枯萎,四处饥民饿孚,逃荒避难人员俯拾皆是。民心一时又动摇起来,惶惑不安的情绪四处流窜,整个京城动荡不安,人人自危。
这个时候,据说从河北方向,有大批的饥民沿着黄河逃荒,要涌入了京师,先行的部分已经入城。京城兴化寺古稀之龄的主持大师智元,闭关十年之后,开坛讲法赊粥济民,但是无奈于饥民一日多过一日,只能眼睁睁看着有那些老弱病残的,不能挤入队伍中的,奄奄一息。无奈之下,太后德容与太子妃冷如嫣,在太子尚未返回之前,下令紧缩城门,防止过多饥民涌入,危及城内百姓,更是下令调回驻守海门关多年的大将军林宽,守卫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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