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去见皇太后之前,宝儿要做好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稳定人心。
天下大旱,民心慌乱。只有一种方法,可稳定民心。
那就是——天降祥瑞。
天降祥瑞,有两种,在当前的情况下,第一是天降甘霖,这是现在,最实际的也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如果能天降大雨,自然是当前最好的事情了。然而受控于天,自大旱以来,宝儿每日所行之处,均会夜晚的时候观察星象,却未见一丝一毫下雨的痕迹。
而另外一种,则是扑朔迷离的历史,也许,还有弥天的大谎所带来的人心所向。历史上从三皇五帝开始,总在帝位交替的时候,会有祥瑞出现。比如高祖杀蛇,姬发登位梦飞熊入怀——然历史的真相已经扑朔迷离,谁能真正的知道高祖真的杀蛇否?
想至此,自锦囊中取出那一颗小小的舍利。宝儿心里充满了感慨,刚才的灵机一动已经在心里有了初步成型的计划。
降甘霖,救民于水火,也许,就在真一大师这一颗小小的舍利上。而她,将向天下人撒下的是一个弥天大谎。
如果这谎言一旦被揭穿,自己有可能走上的,就是不归路。所谓妖言惑众,民众能载舟,也能覆舟,自己在一个谎言上建立起虚拟的神话,成则国家安定,社稷安危,危呢?危则毁了自己,甚至,有可能会包括眼下当前这座香火鼎盛绵延了几千年的兴化寺,还有一代高僧——智元大师,甚至再严重点,是玷污了佛祖,该下的是十八层地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还有周转的余地么?
打了个寒噤,宝儿面容苍白,强行压下心底一刹那的彷徨,和茫然。
“大师——真一师叔圆寂,有多少人知晓?”
智元睁开双目:
“阿弥陀佛——真一师弟圆寂,是先师所预言,知晓真情的,仅有老衲,和老衲今日派去收拾遗骨的四位弟子。”
“那世间有多少人知道真一大师的存在?”
宝儿略一思考,面容冷峻,因为牵扯的事情过于机密,她不能不把所有的最后可能出纰漏的线索,全部考虑进去。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她经过和真一大师的一夜相处,发现这个和尚修行之地,离兴化寺那么远,而且,半疯半癫状态的他,似乎更属于游僧,兴化寺所熟悉的人,并不很多。
智元听到此,脸上的两道佛眉,微微一动道:
“整个寺庙里,除了老衲和四位地位最高的弟子知晓真一的行踪外,再无他人。而四位弟
子之所以知晓,也是近几年来,真一师弟的身体每况日下,老衲十年前闭关,特地嘱托四位弟子照顾。还有,另外知道的,当是小施主你们了。”
老和尚智元说到最后,意味悠长。望着宝儿的面容,嘴角含笑道:“小施主,老衲能助你何?”
“宝儿想恳请大师,助我撒一弥天大谎。”宝儿想了想,回身后退一步,整理衣襟,叩拜于地,庄重地道:“还请大师成全天下黎明苍生。”
宝儿的手上托着那只小小的舍利,跪在半山的晚霞里。智元是何其聪明的人,只看到这只如玉的手掌托着的舍利,就已然明白:
“施主,要用舍利造势,真一师弟,死得其所。”
然而这话一说完,宝儿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位得道高僧,大出意料。
“不,大师——这不是真一前辈的舍利,而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指骨舍利。”
宝儿说,淡淡地。虽然是心里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的颤动。
真一和尚虽然修行高深,然其影响力,如何比得上佛祖释迦牟尼?
只是这谎言如此荒唐,让人瞠目结舌。对于佛门来说,已是最大的不敬,如若一个不慎,走漏任何风声,天下大乱,兴化寺也只怕从此在历史里遗臭万年。
听到此话后,智元动容,法目一睁,望向宝儿。
此时已然接近黄昏,漫天的霞光燃烧如火,预示着明日又将是极其炎热的一天。而托在宝儿掌心的那一点舍利,折射出五彩的霞光,竟是晃人眼的疼痛。
跪在面前的宝儿,面容淡定,却透露着倔强坚定。纵使说的是惊天的大事,却安静从容不像是个女子。
“大师——请原谅宝儿如此斗胆。现在天下大旱,民心失向,必须有祥瑞至宝出现,方可稳定民心。而朝廷现在纷争四起,内乱不断,太后太子妃欲铲除异己,置百姓江山于不顾;皇室内部倾轧不休,民间民谣四处流传;异域番邦屡屡骚扰,侵入汴朝内境,贼子流寇虎视眈眈。要改变这一局面,必须要新皇迅速登位,整理江山,方可救百姓于水火!”
说至此,宝儿一顿:“佛祖舍利的现身,不仅可安定天下民心,让政局清明,天下安定,更主要的是,”她伸出一只手指来,指向那山下遥远的山道上,匍匐的万千饥民:“
“可救那寺院外,万千饥民的命!使得他们不得丧生于乱世,战争的铁蹄!使得他们不得被奸人所用,同胞之间互相残杀!”
宝儿重重叩头于地。
然而,只有晚霞的流转,智元大师,凝视天际,许久不曾说话。
宝儿跪在地上,不知道多久,直到暮色渐沉了,有纺织娘的声音开始响起。
智元的声音才淡然的响起:
“施主你可知道,佛法里妄言,玷污佛祖,是多大罪孽?”
这一句话虽然很轻,却如雷一样地,击在宝儿的心坎上。她托着那小小的舍利,心里不住的颤抖,然却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宝儿不知!”宝儿说:“但却知道,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虽为妄言,却是无量的功德!还请大师成全!”
智元起身,望着已然散去的流霞,只剩下天际一抹残红,渐渐地要隐入夜色。长念一声佛号:
“因果轮回,罪也孽也!天意也天意也!”他长叹一声,道:“施主,你且起来吧!”
“大师——你可是答应了宝儿?若是大师不是答应,宝儿在此长跪不起。”宝儿说。双腿已经麻木的没有了知觉。
阿弥陀佛——
智元又一次的轻呼佛号,低下头来,合掌在胸前,念起了经来。经文颂完后,他望向宝儿:“施主,老衲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先答应老衲一件事情。”
宝儿听到这话,心中大喜:
“大师,要在下答应什么?自管道来!”
然而智元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呆住了。
“老衲要施主答应,事成之日,来我兴化寺削发为尼,从此永伴青灯古佛!以赎玷污佛祖之罪!我兴化寺,建寺几百年从未收过女弟子,老衲会为你单独在寺院边上,再建一所庙庵。施主,你可答应——”
智元问,目光炯炯,盯住面前这张整容化妆后,一半清秀异常,一半却狰狞可怕的面孔。
宝儿一颤,面容惨白,手中那一颗舍利子,竟拿不稳地骨碌骨碌地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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