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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祝》

第1章梁祝(第四回)

作者:余涛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秋风



“梁山伯正要说话,祝夫人关上门,门内的琴声忽然停了下来,梁山伯心里很着急,他在祝家大门外彷徨着,来来回回的走着。直到夜色渐渐来到身边,他站在高高的院墙外面,希望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哪怕是忧伤的琴声。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他空虚的等待的心情,只有他焦虑到几乎忘记了一切的心境。那一刻他才更深刻的明白了对得不到的东西更加爱慕的情景,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雄心壮志和所有抱负,在他的心里只有祝英台,那个喜欢弹琴的美丽的温柔的深深印在他心里的女子。”



“忽然门轻轻开了,只见一个丫头来到街上,梁山伯急忙上前,那丫头小声说:‘小姐说了,要是我能在这里看到你,就让你明天在这里等着,她要同你离开这里!’梁山伯觉得心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激动的说:‘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他,我一定会的。’丫头进去了,梁山伯来到客栈,感到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他没有想过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反抗别人对他命运的摆布,他似乎在创造自己的命运一样激动,一样忐忑,一样期待。”



“那是一个难忘的日子,秋风更加萧瑟,也更加冷酷,他在客栈中徘徊着,希望能够缓和自己紧张的心情,而且整个白天他都在思考他们离开的路线,思考他们以后的生活,他激动,也期待。”



“那是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梁山伯看到几个人影出来,他走了过去,祝英台拉着他的手,两个人没有说话,就这样往前走着,丫头正要回去,忽然听到祝夫人说:‘站住!’他们转过身来,只听祝夫人说:‘这就是你们在书院学到的礼仪规矩?英台,你让母亲失望,你错误的以为,母亲是愚蠢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安排她女儿的生活。当你成为母亲的时候,你会作我今天作的每一件事情。这个男人他只有冲动,除此外一无是处。’祝英台转身说:‘母亲,请你体谅女儿的心情。’祝夫人冷声说:‘请你体谅我的心情,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不是想你肆意的践踏你成人以后的岁月。好了,回来,我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算你们不懂得礼仪,也应该有足够的智慧,判断出你们今天根本不能一起离开这里。’”



“梁山伯忽然说:‘祝夫人,请你成全晚生,我将……’祝夫人看着梁山伯,说:‘真让我失望。不依规矩,不成方圆。就算是明媒正娶,那也是马家先来提亲。爱情,你们今天认为还是那么美丽的爱情,细想来只有由于无知而产生的**。你知道英台的事情吗?你喜欢她什么?你使他违背父母的意志,让她痛苦的选择,难道这就是你给她的幸福?’梁山伯说:‘我喜欢她,因为我觉得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因为我将用我的整个生命来保护她,同她生活在一起。’祝夫人说:‘就算她成为春儿这样的丫头,你也喜欢,那你喜欢春吧,别告诉我你喜欢英台的性格。没有一个人具有完美的性格,觉得喜欢是因为你无知。我从不认为两个人有了爱情就能够在一起,因为所谓的爱情其实最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它和野兽的**没有什么区别。我不能容忍你们无视世俗的规则,而轻易背叛你们生活的世界!来人,将小姐拉回去,将这个无知莽撞自以为是的青年,拉开!’”



“梁山伯和祝英台使劲的挣扎着,但是他们渐渐的远离,他们面前渐渐只有萧瑟的秋风,直到连风里凄厉的呼叫都不能听到,梁山伯发疯一样的冲往祝家的府邸,护院围了上来,将他拉了出去,他渐渐受了伤,直到身边只有凄淡秋风的抚mo,只有惨淡月色的照耀,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刚才的一切无异于一场可怕的恶梦!”



青年关切的问:“那,后来呢?梁山伯去了哪里?”



“祝夫人将他送回老家,在老家养病,梁山伯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渐渐就病去了。”



青年啊的一声,说:“他就这么死了,那这个故事也太悲惨了。”



老人叹说:“是啊,这本来就是一个悲惨的故事。死亡并不是他们的结束,而是他们的开始,梁山伯死的时候,叮嘱他的父母一定要将自己葬在祝家与马家之间的大道旁,以便他能够看到自己心上人出嫁的一刻。”



“祝英台听到了梁山伯的死讯,她也要寻死,祝夫人救下了她,丫头们都走了,祝英台只是哭,母亲说:‘我也很伤心,他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处理好,而将受之父母的躯体这么轻易的送到黄泉,怎么能奢望他对你能好好照料?这说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几十年之后,当你回想这段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你会觉得那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孩子,你不知道感情有多么微渺,它不但经受不住财富和权力的打击,甚至连时间的冲刷也不能应付。娘不能说太多,你要自己想明白。’”



“祝英台说:‘我嫁给他,只是在出嫁的时候,我要去拜祭他,至少要完结我想完结的事情。’母亲看着她,说:‘好,马家已经来人催了,这件事情他们也有所听闻,到了人家,不要多说话,让他们知道你有多么贤良淑德。’”



“祝英台含着微笑戴上了凤冠,在一片美丽的声音中来到梁山伯的墓前,她回头看着花团锦簇的队伍,再看着面前苍凉的坟墓,忽然哭了起来,哭声在秋风里渐渐传了开来,听到的人无不痛哭。”



“她开始缓缓的点燃香烛,看着缓缓燃着的香烛,管家上前说:‘小姐,要走了,错过了吉时,只怕就不好了!’那悠扬的乐声又响了起来,风更大了,祝英台看着那坟墓,忽然大声叫道:‘难道你成了鬼神之后,还不具备足以同这无聊世界可怕规则相抗衡的力量,难道你连带走心上人的力量都没有,你的灵魂就那么容易消失,你就那么无能为力的看着命运,看着你我的命运这么轻易的受到一次次不可逆转的捉弄!如果你还有情义,还没有忘记,那么请你打开你的坟墓,放出你的力量,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力量,就算让我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也毫不畏惧!若你无情,我将随着这顶轿子,离开你,永远的离开你!’”



“风声更大了,忽然天上一道劲风刮来,坟墓给吹开了一道裂痕,祝英台给那狂风一刮,向坟墓里飞去,管家急忙拉着她,只拉到一只绣花鞋。”



“他们急忙停止了吹奏,开始拼命的挖着泥土,只见风声渐渐平息下来,里面已经没有了尸体,空空的只有一具空空的棺材。棺材里飞出两只缠缠绵绵的蝴蝶,相互依偎着渐渐远去,管家想要抓住,却根本无法抓住,他们望着那对蝴蝶,在秋天平静的风里渐渐消失……”



“从那以后,这坟头上经常会有蝴蝶飞来,以前你看到那些蝴蝶,它们都那么孤单,而这两只蝴蝶,它们随时依偎在一起,挥舞着原本无力的翅膀,尽管不能远离大自然对它的种种束缚,但是却能始终在一起。”



青年好奇的说:“难道,难道他们变成了蝴蝶?”



老人叹说:“是啊,都说他们变成了蝴蝶,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只有庄周在梦里才变成过蝴蝶,而他们,也许是在用做梦的方式,逃避这可怕现实的种种束缚。不但不能随心所欲,甚至遭受可怕的打击,他们短暂而凄凉的人生,只有靠成为蝴蝶,变成梦幻才能得到解脱。”



青年叹了口气,说:“所以后来人们还是在这里立了一个坟墓,说是他们两个人合葬?”老人点头说:“不错,这里面,躺着他们的灵魂,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灵魂。”



青年忽然问:“老人家,那你是谁,你是这个故事里的人吗?”老人看着青年,喃喃的说:“我是谁?我是谁?”他忽然苍凉的一笑,看着苍凉的坟墓,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美丽的**,一片盛开着花朵的桃林,一个白衣的人,缓缓的走在春色里。



梁祝



青年忽然问:“老人家,那你是谁,你是这个故事里的人吗?”老人看着青年,喃喃的说:“我是谁?我是谁?”他忽然苍凉的一笑,看着苍凉的坟墓,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美丽的**,一片盛开着花朵的桃林,一个白衣的人,缓缓的走在春色里。



那白衣的人前往的是书院,是方圆百里最著名的书院,那书院的名字,似乎这老人还有印象。



白衣的公子来到书院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感到心里充满了豪情壮志。



他的名字,叫做梁山伯。



他来到书院,站在书院高高的石阶上看着下面络绎不绝的人,他们仰视着这古老而著名的书院,在这里,他们将完成三年的学业,他们将成为国家明天的栋梁,担负起他们的职责和使命,那荣誉的感觉一样在梁山伯心里冲动着,他是带着父母的期望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离别,是他取得功名之前要作的事情,尽管带着伤感,但脸上仍然掩饰不住喜悦。



他来到书院安排的房间里,那是一个清幽的院子,院子里种着清幽的竹子,在春天的风里显得那么温婉动人。



房间一共住了四个人,梁山伯在见面的时候就和他们打了招呼,马文才,连新,还有一个叫初九的人。



马文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人,他有着儒雅的外貌和文静的举止,代表着梁山伯所看到的最温文的神情和最风流的意态,举手投足之间,蕴涵着最渊博的文化和最道德的修养;而连新本身就是一个缥缈的人,他闪烁的目光,他看似迟钝的表情,将他装扮得如同大海一样深沉;初九是一个沉默的人,会让看见他的人不自禁的猜测他的身世,想象他曾经因为遭受了打击而变得沉默,因为沉默不是人的本性,而他的沉默,却总是让人在夜深时时常想起,让人不能遗忘。



慕名来到书院的人,要么是以前各书院成绩不错的经过推荐前来的人,要么就是公子哥;梁山伯属于前者,他敏捷的思维和灵动的文笔赢来了十里八乡的声誉,也铸成了他高傲和目空一切的文人性格。



那个夜晚他们畅谈着理想,谈得最多的就是他和马文才,他才刚接触马文才,便对他的潇洒气度和良好家世感到无比的嫉妒,他的父亲贵为太守,然而他的才华却不在任何人之下,他谈吐非凡但是绝不高傲,具有令哪怕是男人也不得不佩服的品格。连新和初九似乎没有什么话,他们一个是大海一样的深沉,一个是高山一样的孤独。



在书院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平静中孕育着新鲜的刺激,那是关于功名的体验,是梦想实现前成功向自己慢慢挥开双手所赐予的快感。



先生是一个看起来平凡而且感觉很罗嗦的人,梁山伯甚至觉得有些看不起这位先生,不知道他是如何将这家书院办成南方那么有名的书院,他让大家每一个人作了自己的介绍,然后开始让大家温习以前学过的书,并将几本行文要领的书发了下来,这样就过了整整一天。



夜深人静的时候,初时看书的冲动已经在夜色的沉寂里渐渐消去,梁山伯忍不住往外面走去,只见一阵胡琴的声音传来,在夜色里悠扬而又沧桑,他跟着那声音缓缓而去,只见竹林里,一个人坐在亭子边上,春风在夜里依然那么温润,而声音却在夜色里显得那么凄柔。



那声音忽然停下来,梁山伯上前说:“对不起,打扰了你的雅兴。”那人起身来,缓缓离开,虽然是夜色里,梁山伯仍然看清那人正是连新。对于连新如此的冷漠,梁山伯从心里感到不悦。



他在林子里走了一阵,心情稍稍有了放松,那依稀沉醉于美梦的思想依然没有淡去,无论多么大煞风景的事情,都不会影响他现在美丽的心情,就算是这黑夜无边无际的漫漫长途,也阻挡不了他对于明天白日里风和日丽的期待。



他们都是熟读诗书的人,因此先生更多的是陶冶他们的情操,提升他们的品格和修养,教导他们行文下笔最便捷而实惠的方法。先生说话很慢,在这群**昂扬的学子们看来,那是一种迂腐的教育,所以他们更愿意在听风亭里谈论他们的抱负,不知从何时起,梁山伯也成为其中的一员,他们谈论着国家大事,谈论着他们遭受的北方侵略的屈辱和他们理想中的彻底报复。



李耘是他们当中最积极的一个,他总是滔滔不绝的将自己所有的想法用最激烈的言辞包装,然后如同他意念中的十万兵马一样挥师北上,将他所想征服的人一一虏获。而马文才总是喜欢一个人在亭子边上静静的听着,在梁山伯看来,那才是智者的行为,他们不急于暴露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因为想法始终只是一个想法,希望依靠一个想法就能成为焦点和获得成功的人至多只是一个哗众取宠的人。他们缺乏对社会的真实了解,当然谈不上对人类的帮助,既然对社会的发展都已经无关紧要,那么历史将会渐渐将之遗忘。



梁山伯偶尔会和他们一起谈论,他说到北方人的凶残,有时恨之入骨,有时不屑一顾,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带着一种畏惧还是崇拜;而有时,他甚至比马文才还要安静,他在心里对他耳边的话觉得不屑一顾,那些看似激昂的言辞,实际上只是对于青春年华的葬送。



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因为他不知道这么说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是一个中归中矩的人,绝对能够压制自己心中任何有悖于他所认为的常理的事情真正付诸实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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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院子外再一次的响起一阵胡琴的声音,点点传到人的心上,他觉得那是一种无比优雅的事情,因为家庭的原因,他能接受教育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所以谈不上学习别的技艺,他对那些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打心里觉得佩服。不过他也知道一架胡琴的价格已经不菲,更不用说一具琴了。



他来到竹林外面,虽然听不出弹得如何,但是那幽幽静静的意境已经完全来到他的意识里,他闭上双眼,静静的听着。



这似乎是他最喜欢作的事情,这样听琴在他看来是一件高雅的事情,至少在他看来比那些晚上聚在一起聊天打闹是值得作的。



连新总是在他发现有人之后立刻离开,他拉胡琴的地方越来越远,直到到了小溪边上,最后一天忽然没了人影,看着溪边的流水,梁山伯有些怅然,他想:难道这就是弹琴者们高傲的性格吗?有什么了不起,除读书之外,艺无百日之功,要学一门技艺,难道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

他回到房间,看到马文才正在后院月下树荫里调着一具古琴,他走出来问:“你会弹琴吗?”马文才抬头说:“会一点,以前学过一段时间,家里不让我谈,说是这会让人太过平淡,将不适合我的学业。”



梁山伯笑说:“连古人都说音乐‘入人也深,化人也快’,《诗经》上多少佳作都是最美的旋律,马兄会弹琴,是一件高雅的事情,喜欢弹琴,则是一个很好的品格。”马文才抬头一笑,他的笑容里总是蕴涵着梁山伯所认为的最优雅的举止和最极限的道德规范,因此他不由的回以一笑。



马文才坐了下来,说:“这样弹琴,会不会惹得人家骂我?”梁山伯笑说:“那就是他们的无知。琴声是多么高雅的声音,难道他们宁可听人毫无章法的吵闹,也不愿听最具魅力的千古绝唱?”



马文才轻轻调了一下音,笑说:“梁兄真是会说话,没想到还没开始弹琴,就受到这样的鼓励。”说着轻轻弹了起来,在梁山伯听来,那和最好的旋律没什么区别,因为他只能听出有没有声音,至于好不好听,他是没有这个判断力的。



一曲完毕,马文才问:“梁兄听到了什么?”梁山伯笑说:“高远的心情,淡薄名利的想法,与世无争的心态,和惺惺相惜的情感,所有纯粹洁白的东西,和所有干净明朗的寄托。”



马文才说:“这是古曲《高山流水》,弹琴的人常常用来弹给知音听。”梁山伯点头说:“听琴的人也以此来辨别自己的知音。这是我第一次听这首曲子。”



马文才笑说:“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弹琴的人是希望听琴者能够听懂的。其实没有哪一种人不想受到别人的重视。弹了这么多年的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清高到了淡薄一切的地步。梁兄,你有过这样的心境吗,淡薄一切?”



梁山伯摇头说:“那是用来欺骗的辞令,事实上人的本性就向往着受到尊重和得到认可。”马文才点点头,继续弹了起来,一曲完毕,说:“这是一曲《春江花月夜》,我喜欢它的华丽,在幽静的自然风光里穿梭着人类伟大的力量,将这本来平和的自然变成人们的天堂,变得繁华、热闹而和谐。春江花月,那是人类追求的最美丽的天堂,和建设的最永恒的目标。我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每一个地方,它们都不具备自然与人类完美结合的本质,换句话说,人类一直在破坏自然,不但用战争和杀戮在摧残,还用他们的自以为是的建设在改变,往着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茫然前进。我看到美丽的城市逐渐肮脏,看到碧绿的河水渐渐没有生气,春天的花朵渐渐少了,鸟儿也不再自由和安全,而人们的心灵,似乎根本就没有了追求美丽的意识,他们浅薄的想法里,仅仅为了满足自己一个小小的愿望,就不惜牺牲自己身边的每一个可以供他利用的东西。这是我看到的最悲哀的事情。”



梁山伯觉得马文才说起话来总是在他优雅的风度里加上了他难得一见的执着和不容人置疑的正确,梁山伯点头说:“是的,美好的东西正在因为别人的曲解和忽略而受到摧残,道德受到破坏,伦理纲常遭受严峻的考验,人们开始迷茫,不知道方向和目标在哪里,甚至连同自己的命运,都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顺着自己的心思。”



马文才叹了一口气,说:“天已经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晨练。”梁山伯笑说:“对,是休息了时候了。”



早上的阳光特别灿烂,他和马文才跑在众人的前面,绕过山道,到了小溪边上,马文才坐在一块石头上,说:“我们休息一下,他们好像很慢。”梁山伯一边喘气,一边说:“没想到你跑得这么快!”马文才说:“你也一样啊。”



梁山伯说:“我在农村长大,每天都喜欢在山上跑来跑去,自然就很厉害了。”



马文才笑说:“是吗?我喜欢到外面去游玩,家里总是认为君子应当安静的修身养性,所以遭到他们的严加看守。不过我总是有法子,我是家里最头疼的,最调皮的孩子,绝不遵从他们的意思,绝不听从他们的吩咐。有一段时间,我还想出去习武,成为一个剑客,甚至想着成为一个有名的将军,将北方的侵略者赶出去。我那时太年轻了,所以还有远大的报负。”



梁山伯说:“你现在也很年轻啊!”马文才叹说:“是的,但是已经没有了**。当你发现你能改变的东西不多的时候,你就已经老了。因为改变需要**,需要忘记一切不计后果的付出。而我已经不能那么放任自己,再也不是充满幻想的孩子。”



梁山伯叹说:“是的,小时读圣人的书,总认为人生充满了奇幻的际遇,充满了对于真实劳动的回报。可是大了,就明白了,生活才是一本大书,它记载了所有公平和不公平的现实,让你不面对,就受到严重的打击。”



马文才问:“你受到过打击吗?”



梁山伯笑说:“不知算不算,我在外面求学,家里只有父母,经常会受到别人的欺负,他们生怕我会成为从农门走出去的人,因而嫉妒,因而不愿用平等的心态来对待我们。”马文才说:“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

梁山伯说:“你们当然没有这样的经历,可是对于老实而勤劳的父母而言,他们是不具备时间和精力来应付别人刻意制造的为难的。我还记得邻居为了一小块屋基,叫了许多人前来,在我家里又吵又闹几至大打出手的境地,也记得村长们仗着手中一点小小的权力威逼利诱要侵占我家里唯一的鱼塘,最后只好拱手相送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很多,他们心胸狭窄,希望比自己差的人能够越多越好!”



马文才叹说:“我也听说过农村的艰苦,不过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怡然自乐的,他们纯朴,善良,真诚和实在。”



梁山伯说:“那是误解。其实他们和所有人一样,拥有人性本身的缺点和过失。只是人在不断改变他所处的自然,不断为自己创造更适合环境的同时,忘记了对于自身修养的提高。所以只有几个圣贤在振臂高呼,却无人应答。以至于整个世界包括人类本身建设得这么糟糕。我们不应该如同野兽一样有着短浅的目光和纯粹的欲望,而应该有着长远的想法和伟大的思想。这正是我们区别于野兽成为万物灵长的原因。”



马文才笑说:“这就是众人皆醉你独醒啊,屈原先生的悲哀你今日算是领悟了。他面对的是一个建设得很差的国家,而你,面对的却是建设得很差的品性和世界。”



梁山伯一笑,说:“可是所有的一切还是那样平静而舒缓的前进着,时光流逝,根本不会理会人有多少想法。没有转化为行动的意识,如同没有凝结的风一样,渐渐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而我已经身在这个残缺的世界里。如同身在污水中的荷花,只有拼命的逃离污水,才能绽放美丽的色彩。有时我真羡慕它们,能够忍受并最终与之融为一体。”



马文才笑说:“就算是深埋在里面的杂草,它也一样只能忍受。你不能希望一切如同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君子从来都是严于律己的,对于众生的愚昧和不幸,他们最多是抱着悲闵的态度,希望可以拯救。他们在众人之上,展示着一个美好的境界。”



梁山伯点头说:“马兄的见解果然独到。我们不能改变的,那不是一个人能够改变的,为什么要奢望它改变?完美,也许我们奢望的完美,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出现。所以我们反而比他们更迷茫,甚至到了憎恨讨厌直至希望离开的念头。看来,那毕竟是因为我们的懦弱和毫不理智。而理智和勇敢,才是人类最优秀的品质。”



这时人渐渐多了,大家聚在溪边,看着流水缓缓的流淌。李耘笑说:“想不到梁兄和马兄跑得这么快。”马文才一笑,说:“走吧,老师在等着呢!”



梁山伯首先离开,来到书院,先生在前面坐着,出了一个题目,“贤者能勿丧耳”,让大家作文。梁山伯看了一看,写了那么多文章,直到现在他觉得作文依然没有一种文思泉涌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那种被人称为灵感的东西,始终没有来临。他希望自己能够跳出所有的束缚写出自己最内心的感觉,但是下笔后依然只是平乏的词汇和空洞的语言,同他在现实中所感觉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似乎所看的书和所作的文,仅仅是用来敲门的砖,根本不会随身携带甚至合而为一。



他勉强写完,看已经有人交了,想已经不是第一个交的人,交在中间就没什么意思了,因此又检查了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错字。



马文才交完后,他看了看也就几个人了,连忙交了出去。出门叫道:“马兄,你写得如何?”马文才笑说:“也就是那样,这些名句,一般都是先生多次提到的,要挖出新的意思是有点难,所以不如在措辞上华丽些。我喜欢华丽的文字,虽然有人认为那是走火入魔,但我觉得,真正完美的文章,是不排斥华丽的辞藻的,比如《腾王阁序》,倾汉字之最,成完美组合,无可替代,千古佳话。”



梁山伯说:“怕就怕有人是只求华丽,文章,还是应该载道的。”马文才笑说:“那是自然,梁兄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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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说:“还不是应景之作,君子应当克己修身,方能承担重任。你呢?”马文才说:“贤能的人能保持自身的纯洁,而真正有所作为的人却能保持天下的纯洁,使天下成为人人安居乐业的家园。与之比来,整个社会美好事物的沦丧和变化,要更加让人痛心得多。我想古人所担忧的,也不仅是一个人的道德问题吧。”



梁山伯说:“马兄果然看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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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已经到了房间里,马文才笑说:“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这几天一直在看书。”梁山伯点头微笑,这时有人叫了马文才去喝酒,梁山伯自然推却,然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整天都没有人,大家都下山去玩了,他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又在山上来回的走了几圈,已经使暮色苍茫的时候了。



他百无聊赖的打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他打开一看,是几个陌生人,他疑惑的问:“你们是……”其中一个人直接问:“连新在吗?”他听不太懂,但是连新的官话里有一股浓浓的方言味道,正好是这人说话的味道。



梁山伯心想:肯定是他的家人。于是热情的招呼进来,说了几句,他们似乎不大会官话,十句有八句梁山伯都听不懂,说到后来梁山伯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说:“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

一个年轻人说:“连新的被子在哪里,我们今晚借去用一下,你看,来了几个人,不够,他又不在。”梁山伯心里想:这可不大好。但又不好回绝,见对方不厌其烦的解释,他又有些心软,说:“那你们写一张字条,我好交给连新。”



那个人急忙找来笔墨,写了几行字,连新见字写得倒不错,比那蹩脚的方言要好得多,因此收好,见着几人将被子抱了出去。



他跟着来到回廊上,被子还是一件比较贵重的物品,所以他心里还有些担心。回来后也觉得有些后悔,怕出什么问题。所以无心做事,在房里等着人回来。



马文才最先回来,梁山伯急忙说:“你们怎么都这么晚回来,刚才连新的朋友还来抱走了他的被子,我都找不到人,只好让他们抱走了。”马文才说:“是个什么人?”梁山伯说:“这是字条,说着他们当地的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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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说:“既然是当地口音,又直到他的名字,那就好说了。”梁山伯想连新怎么还不回来。



到了半夜连初九都回来了,还是不见连新,以至于梁山伯整晚都没有睡好。



第二天早上连新才回来,梁山伯急忙问:“你去哪里了?”连新说:“我姑姑家里。”梁山伯说:“你的朋友过来抱走了你的被子。看,这是字条。”说着递给连新,连新一看,念着上面的名字,说:“刘华冰,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

梁山伯有些急了,说:“不会吧,他说话和你差不多的。”马文才说:“你也该说一下,你的那些朋友不是经常来找你吗?”



连新说:“我不认识。”



马文才说:“我们更不认识,当时的情况是帮助你的朋友,如果真是你的朋友而遭到拒绝的话,那只会让你遭受更大的损失。你在走的时候就应该交代清楚,再说整个晚上你都没有回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找你。”



连新没有说话,梁山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初九收拾好书本走出去了。连新也走了,马文才笑说:“走吧。”梁山伯来到外面,感觉虽然松了一口气,仍然有些不舒服。



先生大大的赞扬了几篇文章,也包括梁山伯写的文章,也许先生喜欢这样中归中矩的文章,马文才的文章只是被略略的提了一下。不过,梁山伯下来偷偷看了马文才的文章,觉得果然是文思泉涌,有一股灵动的气势在里面。而连新的文字虽然不俗,但是字写得实在不敢恭维,如同他的人一样杂乱无章;而初九的文章和他的人一样,根本就不知放在哪里。



那晚连新没有被子,虽然是春天,可是天气在晚上依然有些凉,梁山伯心里觉得过不去,看连新坐在**,如同入定的僧人,他几乎这样一直看了一两个时辰,渐渐睡去了。



醒来的时候连新仍然在打坐,他有些惊讶,连新起床来,笑说:“好舒服。”梁山伯说:“你会打坐吗?什么时候学的?”连新说:“我打的是小盘坐,很简单。”梁山伯说:“很简单!在我们看来,那简直是很难的事情。”



马文才说:“所以我说连新是个半仙。”梁山伯急忙问:“你学了多久?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修为,觉得整个人都超脱了?”连新说:“那是佛的境界,要是真超脱了,你就看不到我了。”



梁山伯一笑,马文才到外面去弹琴去了,只剩下两个人在屋里,梁山伯好奇的问着有关佛法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平时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甚至在当时他也没有兴趣,只不过是处于某种似乎不得不问的需要,以平和自己原本有些忐忑和不安的心态。



那夜风很静,一直聊到别人都回来了,两人才转移了话题,连新渐渐开始坐下来,闭上双眼。梁山伯有些睡不着,想自己干脆去买一床被子吧,不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

第二天他回来的时候,连新已经下山买回了一床被子,见梁山伯来了,笑说:“你来了,以后,可不许借我的被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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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点头说:“多少钱,我给你。”



连新说:“这是我的孽障,怎么能要你来负责。不过是借用了你的手而已。”梁山伯疑惑的说:“孽障,你认为这是什么?”连新说:“是前生的因缘,今生必须偿还的。”梁山伯觉得奇怪,说:“你真的相信宿命。”



连新说:“一切都自有安排,不是人力能够决定,看来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其实都是因缘的注定。包括你今天的一个奇怪的想法。”梁山伯心里想:这样的话,倒没有什么负担和期望了。



连新接着说:“虽然是命,但是一样可以改变,你要参透它的真谛,佛参透了人生,所以能离开五行,不在三界,你要是参透了文字,就能成就传世的经典;参透了人体就能成为名医;参透了世界,就能成为哲人;而一当参透了整个世界,就成为能够决定并改变命运的人。佛其实是要让人静心研究这世界的道理,可是慈航本是渡人物,怎奈众生不上船。”



梁山伯觉得很新奇,说:“原来是这样,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连新说:“所以佛家要研究精深的典籍,还要苦苦的修行,不但追求内心的纯洁,还要达到与世界的和谐一统,真正天人合一的境界,无所不精,无所不能,成就大神通。”



梁山伯一笑,此时他忽然觉得每个人都是一卷博大的书,靠着他自己的经历和所学拥有他自己的所见,尽管,不知道的人或许会忽略。



连新让他看到了一个世界,一个不在世俗控制中的世界,一个孤独寂寞却又无限光明的境界。



马文才的琴声透过窗户在每天晚上如约而来,梁山伯和连新坐在**,他希望自己也能真正进入禅定的境界,能够和连新一样,渐渐忘记身边以约束的方式存在的世界。



日子这么平淡的度过,梁山伯和连新谈论着他们认为已经深究到底的佛法,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多么的心静如水,耳边尽管是激烈的争论,似乎都不在他们计较的范围里。



李耘等人在听风亭里说着天下局势,连新在摆弄着他手上的二胡,却没有拉出声音,梁山伯悄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佛的?”连新说:“很早,小的时候,因为母亲很早就去了天国,没有人照顾我,我就去后面的寺庙里,老和尚不但教会我拉二胡,还让我领略了佛法的一点奥妙。那是参不透的,却又充满了神奇的历险,它让人在现实的世界里佯装着超脱,对本来已是刻骨的痛苦置之不理,这感觉让人麻木,不再兴奋,既然已经没有了快乐和悲伤,那就不必为它付出辛苦。”



梁山伯叹说:“那是因为这世道如此,让人看不到希望。所以我们才会麻痹,我们不是没有血肉和**的人,甚至我们的麻木是因为我们更有**,所以那么透彻的了解了这个世界。现实的世界,不但没有音乐的世界那么纯净,没有文字的世界那么优美,没有诗的意境,没有画的淡泊,它只会**狰狞的面孔,残忍的剥蚀我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



连新叹了口气,忽然间李耘的声音激动起来,他来到人的中间,挥着手说:“我们应当把复兴国家的重任牢牢的记住,我们应当保持我们可贵的热情,夺回我们被践踏和**的土地,拯救需要我们拯救的百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就是希望,如果连我们都变得如同他们一样沉沦,那么整个国家都将陷入毫无生机的境地。现在外有敌国,内无弼士,正是国家最危难的时刻,我想,每一个人,应该如我一样心急如焚,应当……”



忽然马文才起身说:“你所期望的不就是一场血战,期望千村万落因为战争而化为灰烬,期望一将功成而不惜万骨枯损;你觉得我们需要的是一场战争吗?是让一部分人成为奴隶而另一部分人成为主宰?是让无辜的人拿起他们自己不愿拿起的刀剑,在你的指挥下,在你权力欲望得到满足和实现抱负的同时,刺向他们并不认识的无怨无仇的人?这不是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更不是一个有识之士应当具备的品质,且不必说战争将带来的巨大的灾难和有违民众意愿的本质,看看你的所作所为,除了高谈阔论,你甚至连兵书都不懂,凭什么在这里宣扬和鼓动战争,这只不过是你因为虚荣而迫切需要展示自己的自我满足而已,我讨厌你这样的夸夸其谈,不但帮助不了任何人,还让你自己陷入自我陶醉的怪圈不可自拔。”



李耘看着马文才,有些气愤却又理亏的说:“战争历来都是推动社会前进最伟大的力量,就连华夏的诞生,也是源于战争,源于共工的失败,源于华夏最完美的结合。”



马文才说:“是的,那是开始,可是那不是鼎盛,鼎盛是在国家最和平的时期,历史上那么多繁荣的时刻,都是远离了战争所得到的最直接的好处,那是百姓乃至所有生民最怀念的过去,是我们应当学习并效仿的时代,我们不是要打败每一个敌人,你知道世界有多大,你的敌人有多少吗?你能确信你将每一个敌人都打垮?事实上敌人和你一样,他们向往胜利,争逐胜利最后的结果是一方的惨败或是两败俱伤,而利益呢,真正和平而美好的共同发展,彼此之间的协调和通融,那是多么美好的境界,出使外国的张骞,那是大汉朝文明发达最直接的开端,那是和平和开端,也是繁荣的起始,执着于对战争的迷恋,只是你对权力的争逐,而不是对苍生的考虑。生民需要修养,需要安静,你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吗?你到山下去看看他们,为什么他们要在自己的田地里辛苦的劳动,难道,就是为了等待一场以暴制暴的战争?”



李耘退了一步,假装理直气壮的说:“你那是懦夫的思想,因为无能为力而给自己的开脱!”马文才上前来到亭子边上,抽出一把剑来,说:“好,真正的勇士不会拒绝对于他们勇敢决心的挑战,我不欣赏战争,但我欣赏能力,欣赏因为能力的较量而带来的决斗,你不是要闻鸡起舞吗?我就看看你在闻鸡起舞枕戈待旦之后学到的精湛的技艺!”



李耘啊的大叫一声,哭着离开了,那是梁山伯看到的最值得笑话的事情,那是李耘日后消失于听风亭的原因。梁山伯看着马文才,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如此的优秀,如此的伟岸,如此的引人注目。他觉得他如同一株临风的玉树,在书院的每一个角落里散发着他独特的魅力。



他转头看着连新,连新轻轻拉起了胡琴,马文才轻笑了一声,在众人离开之后也离开了亭子。



梁山伯透过黑夜朦胧的窗户,看到后院里弹琴的马文才,还有几个在旁边听琴的人,不知从哪一刻起,他的琴声成为后院美丽的风景,总是引来一群人的目光,那仅是目光,因为到最后也没有人听明白马文才谈的是什么。他谈的是自己谱的曲子,自己随着当时的清风和心情谱下的曲子。



他打了一会座,便睡下了,睡梦里似乎觉得两个人飘到自己的面前,在自己床前说着什么,他心里有一种直觉就是那是传说中勾人魂魄的鬼,想也许是这几天自己打坐的缘故,但是接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来到脑中,似乎自己在痛苦的挣扎却又不知如何才能挣脱,他觉得全身如同不被自己控制一样,哪怕移动一个小指头都不可能,甚至连呼吸都不为控制!



他想挣扎却不能挣扎,也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醒过来,睁眼一看,屋子里根本没有别人,大家睡得好好的,脑子里非常清醒,刚才梦里带着的恐惧也在一刹间便消失无踪了,他问连新:“刚才听到我叫或者动了一下吗?”



连新摇头说:“没有。”他说:“刚才我作了一个恶梦,像是有恶鬼来索我的魂一样。我想动都动不了。”连新停下打坐,一本正经的说:“那是魔障!”



梁山伯觉得有些奇怪,说:“魔障?”连新说:“是的,是魔对你的考验,也是佛法在你身上的成长,每当经历一次考验,你的佛法将会更加精深。”



梁山伯躺在**,连新说:“以后还会更多,你要记得在你遇到魔障的时候,念念不忘佛法,一定要念佛号!”梁山伯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魔障。

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平安无事,只是有一天夜里马文才忽然坐了起来,梁山伯问:“怎么了?”马文才转头说:“梦魇了。”梁山伯问:“梦魇,什么是梦魇?”马文才说:“一个恶梦,自己在里面不能控制自己。好可怕,似乎自己已经死去了,看着你们在那里走来走去,却根本听不到我说话,感觉不到我的身子在挣扎!好可怕!”



梁山伯想:原来这是梦魇。



先生已经在开始训练他们吟诗作赋的能力,每天都在风花雪月的世界里来来回回,梁山伯感到自己如同参差而流的荇菜,在诗意般的世界里漂泊,先生还会在上面弹琴,在烟云笼罩的山林里,如同高洁的文人,要激发他们写作的灵感。在梁山伯看来,先生是幸运的,是幸福的,他有书院这片基业,有丰厚的财产,有足以让他安然无忧过着日子的悠闲;梁山伯希望自己也能这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了。



但是他笔下需要刻画的是先生的超脱,是一个文人在山林中高远的意态和与世无争的悠闲,事实上他所要写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先生规定的一个题目。



尽管在梁山伯看来,他写的不但庸俗,甚至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写的东西,但先生似乎特别看重,总是认为他写的好,而这时众多学生中已经渐渐分出了优劣,李耘等人已经成了先生心中的劣等生,他们的诗词歌赋在先生看来,都是毫无可塑性的平庸之作。



而梁山伯心里却总是觉得马文才的文风才更加飘逸,更加稳健,那是他心里很想达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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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渐至,归期也来,回到家中的梁山伯越发感觉到了乡村中那日渐惶恐和不安的气氛,那在平静生活中蕴涵的日渐弥漫的可怕的带着恐惧狰狞面孔的生活,那比恶梦更可怕的他急于要摆脱的现状。



这使得他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努力学习的决心,他在来到书院后就告诉自己,要真正成为一个能够彻底离开这里的人,不但是**的飘零,而是整个心思的彻底摆脱,不再受到束缚,而成为无忧的人。



这样的思想令他变得同连新有些疏远起来,他甚至想放弃每天三次的打坐练习,但又怕连新生气,这毕竟不是听琴那么容易放弃的。而那自由的琴声,却已经成了他的依恋,每当琴声响起,总会使他本就没有沉寂的心更加浑浊。



而连新的一切已经不再神秘,虽然他有着比梁山伯更坎坷的人生和更复杂的经历,但是这对于一个熟知一切的人来说,已经不再具有让他充满好奇和猎险的诱惑。梁山伯不愿说自己的事情,不愿将自己有些灰暗的家用语言描述出来,在他的言辞里,家只是虚幻的温暖的避风的地方,是那种几乎皈依到原始的依恋,而不是一栋房屋和无数财产,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他家里所拥有的。而马文才也不会说他家里有多少财产,也许是不能说,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

渐渐到了秋试的时候,看着读了三年的学生们走出书院,他惶恐的问着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仅仅是学到了先生认为不错而自己认为根本没用的东西吗?



他不知道,只知道秋风落叶满天飘零,那淡淡的琴声也不再引人注目,马文才孤独的弹着琴。一天夜里,梁山伯打完座,来到后院,马文才正要离开,梁山伯笑说:“以后先生好像要教我们弹琴。”



马文才点头说:“是。”一面抱起琴来,梁山伯说:“这几天你弹的曲子好像不大一样了,要悲凉得多。”马文才说:“是故意迎合秋天的风和落叶。”梁山伯问:“你就没有悲凉的时候吗?那是一件好事。”



马文才点头说:“没有,我是幸运的,这我不得不承认。”



梁山伯笑说:“要是从佛家的观点,那是因为你前生种下了善因。”



马文才笑说:“那是欺人之谈。我不相信佛,他们也是普通的人,他们了解世界的方式在别人看来甚至有些荒唐。我倒宁可相信道家,相信这世界来自于混沌状态,因为一个共同的东西而诞生了天地万物,衍生出他们的法则,而每个法则,支配着我们的世界。虽然我不知道真正的道是什么,但是我相信它就是万物的来源。其实道家从来没有说过这世界本来是什么应该是什么未来是什么,他们只是告诉世人,天行有常,要懂得御用万物的道理,才能保持人类的发展。那些对道曲解和误会的人,牵强的认为那是子虚乌有的宿命和夸夸其谈的局限,那是因为他们无知。”



梁山伯说:“不管怎么说,老庄都是伟人,他们比别人更加洞悉万物的奥妙。”



马文才说:“他们只是比别人更关心世界的发展,至于洞悉,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人类就永远也不知道这世界一切因果的来历。至少我能体会老庄的思想,他要人不相往来,不是因为憎恨交流,而是为了让大家更加融入自然;他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不是因为治国很简单,而是告诫没有能力的人就不要拿百姓的未来开玩笑;他强调五行的调和,不是为了解释天地的神秘,引人进入对自然的无端崇拜,而是真正要人更加清楚的看清这个世界。”



梁山伯点头说:“与之比来,儒家宣扬的功利,他们是对人心灵的荼毒,使人葬身在名利的追求中,而不是因为追求东西天地奥妙,得到解脱。”



马文才说:“儒家只是被奸险的小人利用,他们利用了人心的欲望,夸大了人对世界的需求,和对内心欲望满足的渴望。真正儒家的人,只不过是用另外一种方式,用建设和发展的方式,用五亩之田,树之以桑的方式,来构造一个更加和平的世界。他们希望自己制造一个法则,支配世界望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他们和道家不同之处在于看到了人力对于自然的改变和在人类发展中绝对的作用,而不是道家一样,希望洞悉天机顺其自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儒家更加激进,道家则更加平和,他们一样伟大,代表人适应自然的两种方式。不过,我们目前所看到的种种论断,那都是后人因为功名利禄的牵强附会。也是人类在愚昧时没有普及智慧造成的后果。”



梁山伯叹说:“这世界就是这么残缺。”马文才说:“与其说它残缺,还不如说它在走向完美,只要我们每个人有一个美好的愿望,这愿望足够的美好以至于当实现后会给世人和后人带来莫大的好处。那我相信总有一天,世界将成为真正的乐土,成为古人思念追求却看不到的地方。梁兄,这要我们爱这个世界,即便是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即便是面临可怕的境地,那需要的不仅是智慧,而是忍耐,是坚韧的毅力和伟大的态度,是能在任何时刻泰然处之的心情。”



梁山伯望着这落叶秋风,心想我怎么会爱这个世界,那需要一个多么幸福的人生,如他一样,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苦痛的煎熬,从来都那么幸运,他当然有爱这世界的权力,因为他从未绝望过。而许多人甚至有着生不如死恨透这世界的感觉。



马文才离开了后院,梁山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前面闪着灯光的楼,那里传来阵阵欢笑的声音,求学的人是幸运的,他们根本不必理会象牙塔外发生的事情,他们谈论着世间的事情,如同世外的人一样闲适,他们激烈的言辞掩饰了自己对于外面世界发自内心的恐惧,他们对于权力无知的渴求激起了他们对于激烈辩论的向往。



秋风过后,北风便如约而至,在雪花飘零的时候,似乎一切生机都渐渐消失,梁山伯喜欢白色,喜欢这白得让人不必想象的颜色,天地变成了一体,没有差别,他觉得书院如同白雪一样,将他们掩盖起来,失去了差别,而总有一天,曾经同窗的朋友,将会有天地一样的差别。



他渴望这种差别到来,因为他有着成为那当中翘楚的意愿和信心,也许正是这股信心,使他能够比之别人更加清高,更加不屑一顾于眼前所谓的名利。



参加秋试的成绩已经传来,尽管来得既慢,又完全在意料之中,但依然是一个让人为之鼓舞的结果,按照惯例,书院仍然成为个中翘楚。



先生便开始将考试的题目拿来分析,要大家就“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作文。梁山伯还是那么稀里糊涂的写了交上去,这几天显得特别冷清,先生安排的任务也更加繁重了,连连新都不再每天打三次座,梁山伯也渐渐不再一日三次,而以喜欢道家文化为由,希望学习道家的周天。



连新来了劲,说道家是超脱的,幸福的,他们摆脱了人们对于死亡和黑暗世界的恐惧,使人不再悲伤的面对老去,那种对死亡大加赞美和对无为极力褒扬的态度,是超出了人类想象的极限的。而道家周天的修行方法,试图打通人与自然间真正的通路,至少能帮助人实现清净无为的理想,满足于自我世界里无限的陶醉。



梁山伯没有料到连新对道家的周天一样情有独衷,甚至拿着道家的《先天功》来和他一起练习,道家对打坐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而打坐时幻想一股力量穿透自己的经脉,连通自然浩荡的气流,融入宇宙无限的天地。



他没有连新所描述的进境,没有感到体内的暖流,更没有因为意念而带来的清净和健康,事实上冬天雪下得很重的时候,他生了一场病。



马文才到山下买了一些水果,两个人在窗边坐下,外面是茫茫的白雪,马文才笑说:“只有在生病的时候,别人才会对你好的。小时候,我就希望生病,就不用学习,不用写字,还可以吃任何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梁山伯说:“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所以我宁可自己不生病。”



马文才问:“小时候很辛苦吗?”梁山伯一笑,说:“说不上是辛苦,因为不知道什么是辛苦。只是在农村本来都没有什么辛苦和不辛苦的说法,大家向往着城市美丽而幸福的生活,希望能够用洁净的双手面对干净的生活,如果能够融入城市美丽的生活,那就是远离辛苦最彻底的解脱。”



马文才笑说:“城市中也有辛苦的人,他们虽然没有受到泥土的侵蚀,但整天围着生计而奔波的思想从来没有断过,他们一样希望得到幸福的生活。而幸福生活不论在哪里,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无论那双手上沾着泥土的气息,还是刻满了因为生活带来的沧桑。”梁山伯说:“没有想到你这样的公子哥,还能有这么深刻的体会。”马文才笑说:“体会来自于自己的经历和所看到的材料。经历不了的事情,就得多看作为补偿,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毕竟我们所见到的,和书上所记载的,都有着各自的局限。”



梁山伯叹了口气,马文才笑说:“雪真大,先生不会又要我们写有关雪的诗吧。”梁山伯说:“你喜欢雪吗?”马文才说:“喜欢,没有比雪花更短暂的美丽了。”梁山伯说:“我更喜欢永恒,在村上,朝不虑夕的生活,经常会让人对安居乐业产生幻想,像那些短暂的东西,优美的音乐,高雅的舞蹈,甚至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享受,我们都并不奢望,我们唯一奢望的,就是安稳,毫无变化的安稳。”



马文才叹说:“想来真正伟大的帝王乃是赐予百姓幸福的帝王,他们比别人更懂得满足别人的奢望,使之成为他们拥有的东西。短暂的美丽,只是人在疲惫和空虚时短浅目光的暂时停靠,他们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因为他们仅仅满足于自我享受,而没有想到别人,只有心里有别人的人,才会有他永远达不到的目标,因为别人,芸芸众生中的别人,他们不会全部都幸福。而满足于自己的幸福,对于一个有能力的人来说,简直是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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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说:“马兄会作怎样的人?”马文才笑说:“一个君子的目标,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而兼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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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梁~伯心里想:我也只希望有自己安逸的生活就可以了,至于别的,以后再说吧。年轻人总有着很快能够复原的~魄,对于梁~伯而言,那短暂的~转眼即逝,像是~风一样一去之后了无痕迹,对这些即将~去或是已经不再的~,他没有丝毫的怀念,在他心里也许最想的就是永远的忘却,那点点带着伤~的痕迹,那有些残~的没有欢乐的时刻,他不喜欢短暂的欢乐,是因为那欢乐的时刻少到几乎虚幻,而~苦,总是不时前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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