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乡村平淡却并不恬静的生活,少年的心总是向往着繁华的都市,那都市旁边幽幽的青山里,一群寻梦的人正在慢慢往山上走着,山道两边吹来夏末依然炽热的风,但是行走着的人依然那么快乐。
梁山伯觉得一切都似乎变了个样子,他开始主动打着招呼,和每一个人交谈。在来到讲堂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坐在自己的旁边,他走过去,那个人主动说:“你好。我叫陈皓。”梁山伯说了自己的名字,坐下问:“你才来的吗?”陈皓点头说:“是。”梁山伯问:“以前是哪里的?”
陈皓说:“房县,家父是那里的县令。”梁山伯有些爱理不理的说:“喔,原来在哪个书院?”陈皓说:“就在当地的书院,父亲一定要我来这里。”
梁山伯冷笑一声,觉得这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哥,连学习这样难得的机会都认为是受到了逼迫,而梁山伯的眼睛,不知看到了多少因为不能学习而伤心的面孔和对于学习机会羡慕的眼色。他恨或者是讨厌这些公子少爷,心想他们甚至没有最基本的作为人应当有的追求。但他们有着更好的机会,有着更优越的条件和更挑剔世事的资格和习惯。
梁山伯就不再和陈皓说话,倒是陈皓一直在边上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家如何的富丽堂皇,那家如何的充满了温馨。
梁山伯心里想:幸好我没有出生在那里,不然,我将承受多少人如我一样鄙夷他们的目光,这样的毫无存在价值的人,为什么没有力量来将他们灭绝!本来急功近利就已经是君子讨厌的性格了,这炫耀和无知的本性,怎么不让人深恶痛绝。
他一直假装听课,先生讲完后,让大家开始写一首诗,要写出自己在山上的感受,于是大家都到了山上,看着下面繁华的都市,看着那触手可及的喧腾,他觉得自己似乎如超然的神,站在高高的地方看着它们。
他转身看到陈皓在后面站着,正在大笑着说话,见梁山伯过来,说:“书院的景色真好,你们是不是经常下山去玩?真好玩,这里真好玩。”梁山伯问:“先生让写诗呢,你写好了吗?”
陈皓笑说:“写个屁,我就不会写诗。以前还可以,以前我……”梁山伯说:“不要说以前,就说现在。以前,以前不都是过去了的事情吗?以前的事和别人的事情一样,都不应该挂在嘴边。难道这不就是君子应该有的想法?”
陈皓一笑,说:“知道了梁兄。你写好了吗?”
梁山伯摇头说:“没心思。”说完离开那几人,丢下一串快乐的笑声在后面继续笑着。
马文才正在凉亭里看着山下,梁山伯走进去说:“是不是看惯了的东西,忽然要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感到无从下手?”马文才点头说:“有这种感觉。”梁山伯说:“如果不美的话,诗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这是我的想法。先生让我们写诗,不是要看我们的诗,而是要我们从平常的世界感受到真正的美!”
马文才说:“文章和诗歌怎能脱离现实而单纯追逐美丽的?”
梁山伯说:“我也曾经以为文章应该关心时事,警醒世人,但是马兄,你知道吗,世上很多的人他们并不会关心这世界的将来有多么的美好,他们不愿带着一个美丽的梦想而追逐在自己辛苦的梦幻里,与之相比他们更愿意整理自己疲惫的心绪,感受真正的轻松,享受哪怕是残缺世界里一点点短暂的完美。如果非要点出世事的种种残缺,那么应该点出的第一个就是老天,他如果不制造死亡,那么人间就会更加美好;他如果不制造疾病,那么人生将不再痛苦。所以,诗歌和文章也许更应当承担良药的重任,让人能从中得到一点哪怕是短暂而虚幻的享受,以摆脱他们在现实世界里所承受的种种负担。”
马文才说:“你那是文章的一个方向,而另一个方向,则一定要严肃的批评社会的现象,承担教化和教育的重任,让人从快乐里脱离出来,重新用更高尚的情操和更强大的力量,更坚强的决心来看这个世界,面对他们承受的负担,以使得自己的未来,人类的未来变得更加美好。与之相比,我更欣赏后者,那些娱乐生民的想法,只不过是哗众取宠的短暂享受,不但会磨灭人的意志,甚至会葬送人类共同的理想和伟大的愿望。”
梁山伯看着山下,说:“我看到山下的繁华,它带着远离茹毛饮血时代的无知,带着繁荣和昌盛的面容,给人带来夏天的清凉和冬天的温暖。”
马文才说:“恰好相反,我看到人们因为无知而葬送了这辛苦创来的文明,因为软弱而荒废了多年经营的城市,我看到了废墟在野火里燃烧,看到了生灵在快乐之后的恐惧,和他们经受不住恶梦折磨的憔悴的面容,以及对于现实担忧的神色。看到了贪婪带来的恶果,看到了自私和无知缔造的悲剧。”
梁山伯问:“为什么马兄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马文才抬起头,说:“这个夏天我没有回家,我去了你说过的农村,甚至还去了你的故乡,我看到了辛苦的农民,看到了他们疲惫不堪的神色;看到他们埋怨和憎恨权贵的眼色,看到了他们对于权力和财富那带着嫉妒的羡慕;也看到作威作福的乡绅,看到了他们无知的莽撞的对于农民的鄙夷和无限制的奴役。梁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
梁山伯说:“你不用说了。”
他转过身,眼角带着泪痕的说:“正是因为经历了这恶梦一般的求索和折磨,我才忍不住要沉浸在短暂的离开中,正是因为我知道用我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得到太多的改变,所以我才告诉自己我唯一能作的事情就是带着无奈继续我的求索,离开最底层辛酸的遭遇,成为社会里幸运的人。马兄,你以为改变那么容易吗?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本性,而所谓的教化,圣人教化了那么久,我觉得就连我自己,一个饱学诗书的人,心里都带着那么自私的想法。你怎能奢望权贵们放下手中的权力,走所谓天下为公的大道。”
马文才叹说:“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此言得之!”
梁山伯转身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笑说:“不过,马兄是我见过的权贵中最有思想,最有良知的人,只要你能记住,穷则独善其身,达而兼济天下就行了。至少在你看到的贫苦和无奈之中,你还能多少帮助一点,以减轻这世界由于差距而带来的种种悲剧!”
马文才走出亭子,说:“梁兄,我一直以为你生活在一个恬静的地方,没有束缚,我一直很羡慕你。但是自从到了乡下,我忽然明白了我所经历的幸福,以及我的父母为了我的能继续幸福而花费的种种心思。这就是生活的规则,父母们始终在选择一条最适合孩子的路。可是有谁来选一条最适合天下人的路?他们那么愚昧,愚昧到几乎可怕的地步!”
梁山伯笑说:“心里想太多事情,反而会很难受,晚上我带你到山下转一转,我们喝几杯小酒,吹一阵清风,兴许明天起来,总算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夜晚。”
马文才回头看着梁山伯,说:“现在赶快写诗。”
梁山伯和马文才往山下走的时候,正看到周名上山,梁山伯停了下来,说:“已经快到中午了,上山会很热的。”周名说:“随便走走,我已经吃过午饭了。”梁山伯和马文才走了一阵,方说:“莫不是因为快到秋试了,他心里会紧张?想起来就有点怕,不知道明年今日,我们在哪里。”
马文才笑说:“想那么多干什么。”
二人回到房间,连新又开始打坐,看到旁边已经写好的诗,梁山伯拿在手里,马文才轻轻念道:“千峰顶上望尘世,爱恨情仇皆有之。若有人解众生语,佛在他乡笑我痴。”
马文才看着连新,笑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梁山伯说:“不能这么说,我倒觉得还不错,至少不是毫无见地的附庸之作。”马文才说:“并不是脱离了附庸就变得高洁了,有时,偏离了方向了了悟,反而是对自己的一种摧残,不但忍受世人的目光而心力交瘁,甚至连同自己的生活和**都将饱受折磨。”
梁山伯说:“真正的君子是不会在乎眼前的享受,他们更愿意追求长远的目光。”马文才说:“可惜关于君子、小人、长远和伟大的定义,目前都没有定论,谁知道呢!”梁山伯倒在**,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烦躁和复杂起来,他所庆幸的只是自己现在至少还有一个方向,他很清楚自己的需求,简单但是舒适的生活,并不奢华但是十分清爽和讲究的房屋,让他可以安然享受生活的环境,一个虽然不是如花似玉但是十分贤惠的女人,一个美满而祥和的家庭。
可惜这在如陈皓这样的人看来,已经成为他们本来理所当然拥有的一部分,因此他没有目标,梁山伯闭上双眼,觉得不知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他有些好奇,不知比之陈皓更加富有而尊贵的马文才,为什么在他身上流淌着连梁山伯自己都没有的那种积极的追求,和向上的态度,那么他所追求的理想,又是什么?
连新打完座,搓着脸,梁山伯坐起来说:“干吗还要搓脸?”连新说:“洗脸。”梁山伯说:“不用水也叫洗脸吗?”连新说:“最好的洗脸方式,就是用自然之气清除人身上的浊气,你知道人身上有多少浊气吗?”
梁山伯一面摇头,心里不由想:难道他是在说我,说我已经沾惹了红尘中多少俗气吗?他看着连新,心里不由有了一丝歉疚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刻意疏远了连新,是否正是因为自己身上沾惹的浊气。
连新长吸了一口气,这才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离开了。
梁山伯毫无心思的看着书,其实根本不能看清一个字,他知道自己已经浮躁,完全的浮躁。
夏天最后的余热依然让人烦躁,梁山伯静静的走在林中的小道上,看到山上夕阳下一个人在练剑,阳光照在**的上身,泛着健康的黝黑的光芒,他走到近前,看到是周名在练剑。
他说:“因为比剑输了,所以要夜以继日的练剑?”周名一笑,黝黑的面孔上泛起两个酒窝,这是梁山伯忽然发现的,他看着他汗津津的胸膛,说:“天气这么热,你还有心思练剑?是不是因为秋试的缘故?”
周名拿起毛巾擦着身上的汗,说:“是啊,心里很烦,很激动。”梁山伯坐在一边,叹说:“你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不要怕,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榜上有名的。”周名坐在他身边,他们可以看到山下繁华的都市。周名靠在梁山伯的身边,喘着气说:“只有这样的累,才能暂时忘记那虽然短暂却充满煎熬的等待。”
梁山伯感到他身上的热气透过自己薄薄的衣衫浸了过来,他闭上双眼,靠在周名健硕的身体边,感受夕阳西下短暂的属于意象中的美妙。
渐渐两个人靠着睡了起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东山的时候,周名揉着眼睛,起身说:“像这样无忧无虑的睡觉,还真是舒服。”梁山伯笑了一笑,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好清爽的风。”
周名捡起地上的铁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梁山伯问:“这把剑有来历吗?像是传说中的名剑那样。”周名说:“我用过了,如果以后,我说一千年以后这把剑还在,那它就是一把名剑了。其实人也是一样,只有经过岁月的洗礼才能得到真正的光华。”
梁山伯点头说:“可惜真正的光华在人在世的时候都不能感受到,所以人们用短浅的目光,追求眼前的幸福,眼前的幸福虽然短暂,但是你可以真切的体会到那幸福降临的滋味,可以在迷醉中想象自己的伟大和实现自己其实不能实现的愿望,可以利用身边的光环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空虚和寂寞。这就是人们追求的目标,没有人会想到千载以后的是非,因为那不能让他们追求到最简单的幸福。其实我也一样,我宁可只要一栋漂亮的楼,几十年幸福安逸的生活,什么百年之后的名誉和声望,都随风散去吧。”
周名说:“你倒是很现实。”
梁山伯说:“这不是现实,而是真实,我从来不掩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周名拍着梁山伯的肩膀,笑着说:“小兄弟。”梁山伯说:“走吧,下山了。”周名说:“我倒是想在山上静静的呆上一个晚上。以后,我们都很难有这样清闲的日子了。尤其是我,离开了书院,离开的不仅仅是几个朋友,而是自己的感情,最真实和放肆的感情。在这里,我可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发表种种哪怕与这里最权威的人相悖的言论,而在山下,我就得考虑我的家庭,我的前程,我的所有的一切。”
梁山伯笑笑,说:“看来我应该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毕竟不是很多了。”周名一笑,两人缓缓躺在草地上,头对着头,眼望着天,感觉无比的惬意,月光温柔的洒在上面,秋天即将来临。
不觉间睁开眼睛,已经东方大亮,两个人下了山,只见马文才已经在亭子边上练剑,两个人走在山道上,马文才说:“昨晚你没有回来,难道你们就在山上过了一晚?”梁山伯点头说:“已经没有蚊虫了。”
马文才摇头说:“真是迂了,风餐露宿的日子,那是人家想尽一切办法摆脱的恶梦,而你们,居然放着好好的床不睡,愿意过这样的日子。那好,以后我把你的床让给山下无家可归的人们。”
梁山伯说:“我才一个晚上没有回去,你就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不觉得太罗嗦了吗?看你这么勤奋,我又不好意思骂你。”他一面走过去拿起马文才手上的剑,赞说:“好一把明如秋水的剑。”马文才说:“真正的好剑,并不是因为明如秋水,而是因为锋利。”
梁山伯说:“锋利,那就像是人的才学一样,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们一眼能够看到的属于一件事物的荣誉,就是他们的外表,就像一个人美丽高雅的容貌,和尊贵显赫的身份一样,一把剑的美妙,也在于它的尊贵和美丽。这就是世人告诉我们的价值,实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对于你的感觉。”
周名说:“梁兄简直是看透了人间的冷暖,说起来好苍凉。”梁山伯一笑,这时书院的钟声响起,他们如同流水一样统统来到了书院。
先生说到今年的秋试,希望大家也做好准备,等他得到题目就会让梁山伯一行人和考生一样实际的作一次,然后送到他的朋友,也是阅卷者其中之一那里去参考一下,以期得到一次实际演练的效果。大家都很憧憬,虽然那不是真正的秋试,但是那是几乎和秋试者同时进行的考试,那是对他们能力的一次全面检验,也是两年学习的总结。接下来先生就到周名等人那里去讲解。陈皓在梁山伯身边不断的说着山下的女人如何的水灵和美丽,又是如何的风骚。梁山伯有些不耐烦的说:“那是你自己的想象吧。好像说的是故事里面的神仙王国一样,为什么我每次在山下,我们每次在山下,就不能看到你说的东西,甚至连听说,都是第一次。”
陈皓说:“你没有注意,下次你注意看,到河边,还有树林里,你可以看到很多的,她们对着任何人笑,只要你身上有银子,她们就会跟着你走。”梁山伯说:“你以为我们是那些连欲望都无法满足的人?为了一点点短暂欲望的满足,而不顾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尊严和人格?你说的,简直就不是君子应该作的事情。”
陈皓一笑,说:“梁兄,何必这么着急?其实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舒坦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想开一点,所谓圣人的教条,不过是他们因为孤僻和无知而制定的限制人自由的戒律罢了。正如我们觉得和尚本就不应该戒色戒荤一样,书生和文人也不应成为孤僻和可怜的动物。”
梁山伯说:“正是由于圣人的约束,我们才免于成为低级动物的悲惨命运,才可以想象和布置自己的生活,可以规划和实现自己的愿望。不和你说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同一个地方。其实现在先生已经不在这里,你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到山下去寻找你的快乐,那你为什么没有去呢?”
陈皓说:“先生不会说,可是有人会说啊,你不是也是其中一个人吗?梁兄,你不会同意我离开吧,那我就真的走了啊。”梁山伯冷笑一声,说:“你走吧,关我什么事!”
陈皓一溜烟下了楼,梁山伯看着有些吵闹的同窗们,忽然觉得心里很烦,他有些讨厌这里,觉得身边的人一点都不如自己初时想象的那么高洁,穿着白色的衣衫,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长发飘洒,文才风华,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觉得眼前的这些人有的庸俗,有的势利,有的令人讨厌,有的当然也让他嫉妒,也有自己欣赏却又从未表达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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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文章』
他再次见到陈皓的时候,~头~~着一圈白布,像是被人打伤了一样,他~很可笑,心想这些纨绔子弟就应该这样,在彼此无聊的争逐中全都~到伤害。他没有问,而是从别人的谈论中知道大约就是因为~的事情和~~的几个地痞结~了仇怨,他自己也就始料难及的~到了伤害。不过~脸色却是毫不失落,反而是一如既往的高兴,让人~~惑不~,也~更加讨厌。这让他本来就已经烦~的心多少有了点因为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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