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五] 就在梁涛他们来矿不过十天,煤炭工业专科学校两个班的学生也来到矿上实习;他们是学采矿的,也是毕业前的实习。和梁涛他们住一栋独身宿舍,不同的是他们都分到了基层生产单位。 按一般常识煤炭工业专科学校的学生毕业后从事的应是专业技术工作,换句话讲应是专业技术或管理工作。然而命运也常常会捉弄人。就在他们来矿的第三天,矿人事科,工资科就向他们传达上级的指示:这两个班的学生不再进行实习,直接变成工人留矿在生产一线工作,也就是变成采煤或掘进工人。这一突然变化使这些年轻人措手不及,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怎么办?一时间人心浮动不知如何是好。同时也使大家产生一个疑问:‘这是为什么?’看来客观形势和这帮年轻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一九五八年我国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正如当时报刊上所宣传的那样形势一片大好。然而这大好形势却使一些人头脑发热,大跃进的浮夸风[实际是吹牛皮]盛行,所谓放卫星:小麦超千斤,水稻超万斤,番薯几十万斤,牛皮越吹越大,说大话者自己都难圆其说;五九年稍遇自然灾害便原形毕露。加上后两年连续遭灾,农业在天灾的打击下,粮食大幅度减产,又由于农村干部队伍中的浮夸风盛行,好大喜功,虚报产量,欺上瞒下,使得农民仓中无粮锅中无米,挖野菜扒树皮摞树叶吃糠咽菜度饥荒;真正是饿蜉遍野。而此时老大哥也不再友好,撕毁合同撤走专家逼讨外债,至使我国内外交困,这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让中国人民喘不过气来。也就在这种形势下,党中央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政策,`工厂纷纷下马,职工大多数失业。学校同样遭此命运,纷纷缩编或停办。这些学生就是天灾人祸的牺牲品。 过去一个教学班就是一个整体,凡事都是集体行动。而此时却群龙无首,人心浮动,是去是留,二心不定。老师不再见面,学生干部也不知去向,往日他们在班级夸夸其谈,动则下达命令,传达上级的指示,更有甚者是无限上纲;而现在却溜之乎也,不知去向。据说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到有关部门活动去了,当然是为他们几个人活动,为他们几个能安排一个好工作而奔走,绝不是为了大家。此时的去留问题摆在大家面前,留则面对的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和井下恶劣的工作环境,这也没什么,煤矿就是这样吗!可是好不容易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不就白扔了吗?国家有困难我们可以理解,可是谁又能理解我们?!煤矿工人干的是简单的体力劳动,用得着具有专科知识的人来当简单体力劳动者吗?可是,不干又怎么样?那么又该到那里去?将来干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大家六神无主,让谁给出个主意,没有人。面对现实只有自己想自己的办法。 宿舍中传出悠扬而低沉,幽怨,凄凉的洞箫声。一曲‘苏武牧羊’反复吹奏,仿佛把人带入冰天雪地中,在艰难困苦中无限思念,无限期待,又好象十分无助,只靠一个坚强的信念坚持着等待下去,漫长的等待无穷无尽。又一曲‘满江红’**高昂,无比激愤的旋律象即将喷发的火山让人觉得地球快要爆炸一般。吹洞箫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叫舒平,他是这两个班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来自农村;听完传达后自然拿不定章程,就找平时和自己比较好的几位同学商量,遗憾的是别看他们年龄比他大可是一点章程也没有,甚至还不如他. 怎麽办?自己也没有主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借萧声抒发自己的感情也借以发泄自己的郁闷。 三月的双龙山。暮色沉沉,寒风飕飕,浓云凝聚,细碎的雪花象米粒一样洒落在地上,一会工夫就盖住地皮,渐渐积聚厚厚的一层。 舒平心事重重,迈着从来没有过的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的脚步沿着工村的大道向前走着,积雪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心中的抑郁,沉闷怎麽也驱散不开,再加上这种倒楣的鬼天气,更增添了几分令人郁闷的压抑之感。 怎么办?怎么倒霉的事都摊到我的头上?他又回想起三年前高考时的情景。 三年前的夏天,骄阳似火,他又一次来到学校办公室门前的公告栏前。这个公告栏是发布学校各类信息的地方。高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各地高校开始录取新生。因为自己填写的回信地址是学校的地址,所以他从三天前就开始往学校跑,当然是为了尽快得到录取的通知。这是个短崭又漫长的等待。说它短崭是仅仅刚过一个多月,说它漫长是说这些天实在难熬。按说自己考试的成绩自己知道,也不应该放心不下,可就是不行,近几天每天上下午都忐忑不安的来学校转转,生怕漏掉自己的名单或者出现其它意外。他记得当时考完最后一科,自己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考完了。他回想整个考试的过程,觉得发挥的还挺正常,成绩不会太坏。第二天到学校估分,老师说他的成绩很好,在本校高考学生中也算是高分,一棵心基本算安定下来。今天来到公告栏前,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是分数和录取的学校,专业。他记得是被录取到华南工业学院建筑系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这对自己来说是很理想的专业,也是自己想学的专业。他到教导处找到负责的老师拿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那个老师说;‘录取你的学校很好,回家向老人报喜去吧。’他记得当时只向那位老师说了声谢谢就转身离开了学校。在回来的路上他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按说大学录取了高兴才对,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上大学是要花钱的呀,可家里有吗?想到这他的心又沉重起来。‘能去不能去还不一定呢。如果能去该多好呀!’他对自己说。回到家他把录取通知书递给了父亲,父亲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吃完晚饭,父亲对他说:‘考上大学对于别人是好事;你能考上,说明你努力学习了,也说明我们祖上积了德。别人家有钱就可以上学了。可我们不行,家里没钱不能去,别说是学杂费,伙食费没有,就是连路费都掏不起;咱们就认了吧,你是有才没命,别去了,就在家务农吧。’父亲说着眼里滚动泪花,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就再也不吱声了。对于家里的生活状况自己是很清楚的;就是在考试时,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去当然好,不能去也在想象之中。就铁下心来准备在家务农。说是那麽说,可是开学前看到别人纷纷去上学,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心里难受在家里呆不住,漫无目目的的到处闲溜。就在离开学还有三四天的时侯,他又不知不觉来到了学校,正赶上校长出来,老远就看见了他,忙把他叫到跟前,说:‘马上就开学了,你怎麽还没去报到呀?’要知道,当时学校毕业人数很少,考上大学的更没有几个人,所以校长对每个学生都很熟悉。舒平礼貌地向校长问候一声,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校长十分遗憾,说:‘你考的那个学校很好,不去真是可惜。’又问:‘有什麽打算吗?’‘没有,就准备在家务农了。’校长说:‘既然离家远没钱去不了,我有个同学在省城煤炭专科学校当校长,省城离家近些,他们学校助学金也比较多。你回家和老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去。’ 吃中午饭的时候就把见到老校长的事和父亲说了,其实是征求老人的意见,看能不能让自己去省城念书。父亲听后好半天没吱声,后来才说:‘那就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好学校没钱咱去不了,就到那个学校念去吧,好歹将来也能离开农村,省得天天吃糠咽菜的。’就这样来到煤炭专科学校,心里还稍稍平静一些。现在突然又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觉得委屈。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他翻来覆去的想:‘怎麽办?同学们都拿不准主意到底是留下好还是回家好。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都不一样,谁也想不出好注意;自己的事就得自己拿主意啦。可到底回家还是留下哪个会更好一些呢?想想自己的情况,如果回家倒不一定务农,也可能干一些别的工作;可是学了好几年采煤专业不就白扔了吗?回到农村肯定用不上。那回家又能有什么好处呢?要不然留在矿上下井?这可是非常累又不安全的工作。而且在农村是被人瞧不起的。但两者必取其一,何去何从就得自己拿主意啦;没有人帮助出主意。根据自己的情况看来还是留在矿上比较好,起码每月能挣几十元钱,除自己日常花消外还可以给家寄回一部分,让一辈子辛劳的父母也减**负担,不再为自己操劳;现在农村收入是很低的,每年的口粮都不够吃,成天吃糠咽菜,老年人因为成年吃不饱,积劳成疾。有不少冻饿而死。自己就是回去又有什麽用,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就不错了,还能照顾家里吗?再说形势现在是这样,过些年说不定会好转,老人经常讲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总不能永远这样吧,到那时就会用到现在学到的知识。也许将来会有前途,这不比回农村强吗。’经过翻翻覆覆的比较,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不走了。 决心一下顿觉轻松许多,自然也有了精神,他迈着有力的步伐快步向宿舍走去。 他回到宿舍看到和自己最约好的几个同学还没有睡觉,仍然在议讨论去留的问题。他刚一进屋,刘玉山就说:‘你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你半天都找不到?’ ‘我到外边转转,散散心。’ ‘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还没有拿定主意?’ ‘你们呢?’ ‘我们大家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关系到今后的前途的大事谁也没有较好的办法。又不能草率行事,到底是留下还是回家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你怎麽样呀?定下来了吗?你是怎麽想的?’ ‘我的情况和你们不一样,我回家没有什麽出路,只能留下了。’ ‘理由呢?’ ‘我家是农村的,回家只能务农,别无出路。现在农村不如以前,我们那里一个劳动日只合三毛钱,还算好的,其它地方还不如我们那里,一年下来连口粮钱都挣不回来,还得倒贴给生产队一部分钱。可现在又不让搞其它的副业,没有地方挣钱,年年欠生产队口粮钱。即使这样也不能吃饱肚子,年轻人还能混的过去,可是小孩和老年人就不行了,小孩瘦的皮包骨头,老年人疾病缠身,又没钱看病,不少人只好挨着,小病成大病,最后眼眼睁睁地死掉。我们那超过六十的人不多了,大部分在五十多岁就死了。我们那是长寿的地方,过去老人大多都活七八十岁,现在不行了。既然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还不如留下来,怎么算也比回家强。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不走了。’
‘可下井这个活不怎么样,能干下去吗?’
‘别人能干的,我们为什麽不能干?’
‘这么说你已决定了?’辛春明接过话茬。
‘决定了。’
‘将来会怎么样呢?’ ‘将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大家都留下,我们都是学采煤的,离开煤矿我们有什么前途?干什么不都是改行吗?依我的看法不如都留下,我们人多互相作伴遇事也好有个商量,总比天南海北好得多。现在形势是这样,也许将来会有变化。说不定将来会干出点名堂。当然,如果有比较好的出路离开煤矿更好。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那我也留下吧。现在到那也不好找工作,在这先干着,以后别的地方有好的工作再走也不迟。’苏瑞是城市来的,正愁回去不好找工作,犹豫不定时,经舒平一说决定留下试试。辛春明,刘玉山几个人家都是农村的,和舒平情况差不多,没处可去也就只好留下。 第二天,其他同学听说他们四个已经决定不走,大部分也就不再犹豫,拿定主意不走了。只有少部分有门路的要到其他地方找工作。
说起舒平他在班级甚至全校都是小有名气的;刚入学时的小不点毫不引人注意,一米五的小个,穿得普普通通,排座位时总在班级的最前面,无论干什么也显不到他,可半年过去就不一样了,每次考试他总是不到一半时间就第一个交卷,而每次成绩都名列前矛;各学科比赛更是当人不让。记得有一次快到期末老师课堂提问,课程是‘矿井运输与提升’。荣老师刚把题目说完他就流利的回答完毕,老师看了看他,把书本翻到前几章又提出新问题让他回答,他又圆满的回答清楚;老师又接二连三提出好几个问题,一个也没有难住他,对他的回答全班同学报以热烈地掌声,老师也连连说好好。在专业课设计中原定一个月的时间他只用一个星期就完成专题设计,经评审老师评议,认为很有水平,并拿到有关技术部门审核,认为很有参考价值,就留在技术部门存档。特别是他每到自习时很快就把作业做完放在一边,任由其他同学拿去看或去抄;而他则拿出小说之累的书籍偷看起来。时间长了,很多人都知道采煤专业的舒平特别聪明学习成积也特别好。在全班同学中他年龄最小,但说话却相当占地方。现在他提出留矿自然会有人响应。 舒平虽然来自农村,但他的知识面一点也不亚于其他同学,这源于他的好学。农村的人给人的印象是缺少文化。可舒平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曾祖父曾考中清朝的举人,祖父和父亲也是有文化之人。外祖父家也是殷实之家,舅舅和姨们也都是读书之人,家里藏书很多;舒平很小就对书有很大的兴趣,凡是可利用的时间他都用来看书。儿时就能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名贤集等,甚至女儿经之类的书籍也能解释得头头是道。稍大一些就在放学或节假日学习论语,大学,中庸,离骚,诗经,易经等等。随不能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他确实比别的同学知道的很多,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遇事能有自己的主见并处理的较好的原因。 现在的舒平已不同入学时的他,一米七五的个头,长的眉请目秀,虽然穿着一般,但非常得体,同样的衣服他穿上就比别人穿着好看,所以很招人喜欢;女同学对他非常注意,但由于年龄太小也没有人对他有特别的表示,只是特别关注而已。至于他自己也从来没有非份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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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年华[六]第一个零点班』
[六]三年自然灾害~及面之广是前所没有的,煤矿当然也不例外。这时的煤矿工人每月工资少的几十元,多的~百元,和全国其他行业相比较应该说是不少的;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不能养家糊~。粮食实行定量制,职工分三六九等,重~~劳动定量多些,如采煤,掘~每人每月五十八斤;轻~~劳动少些,如机电工每月四十多斤,这也只够他们自己吃~;机关~只有二十八斤,而家属孩子每人每月只有十来斤到二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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