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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第3章6-7-8

作者:江南达者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6、亦是“命定”乎

  

  

  你起身烧锅炉的时候,她也起来,唤起了一夜都守卫在楼梯口的玄豹,离开了这

儿。你原对她说,即使在这儿待上三两天,也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她担心万一有人到

药园去,于是你也就不再说什么。

  当那些打开水的人都散尽后,你封上炉火,吃罢早饭,然后准备象素常一样,趁

着下厨房之前的这两个钟头左右的时间,干上一点自己的事。见上次所借的书差不多

都读完了,你打算先到图书室去一趟。

  你抱着一大叠书来到图书室门前,迎面碰上了刚从里边走出来的茅老当。

  “噫,硬象是在‘攻关’喃!”这一校之长咂嘴说,满脸都是寻常被人叫做憨厚

的那种笑意,并没有一点讥诮的意思。

  你礼貌地含笑点了点头,依照在这类情况下的习惯,也不说什么,径直便想要从

他身边走过去。可是,他想了想,却叫住了你。

  “……年轻人,这么爱学习,咋不要求去参加高考?”他打量着你手中的书,还

上下打量了你整个人一眼,问。

  你有些上火。但你还是尽量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反问着说:

  “校长,我上回的事,你真没听说?”

  “我恍惚听说过,象说是因为政审……唔,不过当时也有这类似情况,都过了关

啊。”他眨了眨眼,说。于是,恰如有闲且又自觉好心的人们——尤其是领导者们—

—在这种时刻都会有的态度一样,他很关心、也很感兴趣地拉住你,要你‘谈谈’…

  你自制着,口角上浮起了一点对他是显得过于隐伏了些的笑意,说:

  “承蒙古源县不弃,爱我、留我,还给了我这么个职业,倒把人家打发到远远的

地方上学念书去了。……说到‘这类似情况也都有过了关的’,恐怕是不假。不过,

这正应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革命道理呀!”

  几句话听得他一个劲地眨眼。末了他说:

  “今年,你还是该去呀!”

  “情况明摆在那儿,又没人剥我的黑皮,去,不照样也白搭?”

  “你这就片面了,绝对了,”老当笑起来,感觉自己占住了理。说着他多少现出

了点卖关子的神情:

  “呃,这里我对你嘘了,你先莫拿出去乱传?”

  你见他显然有话,便郑重地答应了他。

  “这回在县里开会,已经明说了,”他稍压低了一点声音。“今年招考,地方上

一律不得还以考生父辈的问题,进行刁难,影响国家选拔人才。……唔,甚至于还有

消息说,”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一发现出了副玄乎的样子。“今后,就是从前的一

些老问题,也都要分别情况,重新处理哩。”

  你明白他肯定不敢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信口开河,也明白他所说的话,对你

意味着什么。于是你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

  “啊,读书人,中国的读书人!——这‘知耻识趣’几字,实在害人非浅哪!”

你情感激越地在肚里叫了起来,脸上却显得木兮兮的。

  他觉察到你因他的话所动,舒了口气,然后颇具同情之心地说:

  “年轻人,莫焦。二年子还有机会嘛!”

  “‘二年子’的事,现在从何说起,——现在的政策,哪个晓得是不是……眨眼

就变!”你流**焦躁的神色,差点儿随口就引用了知青们“屙尿就变”这句刻薄的

言子儿。你没心绪再同他谈什么,离他而去了。这时,你的耳朵里,似乎老是在响着

“命”这个字音……

  你先在充作阅览室的那间外屋里定了定神。待维持住心理的平衡后——其实这也

不过三五秒钟的时间——你走进里屋,来到了石琴的座前。

  来学校后不久几天,你就同这石琴打过交道了。你原本不善结交人,可是,处在

眼下这种环境,尤其对方又是一个从同一城市来这儿的知青,所以在她面前,你不自

觉地也就表现出了一点知青们落落大方的共性,谈笑自若,不拘礼节。而她,一直也

都象是以这同样的态度在对待你。

  她友善地朝你点了点头,注销了你还来的书,然后用她那双细长的眼睛,有意无

意地追踪着你在书架上移动着的手。等到你又抱着一大叠书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瞥

了那些书一眼,抬起脸来看着你,殷红的**上,**了一丝明朗且又纯净的笑意。

  她的这种情态是很美的。便是她的容颜本身,应该说也还算是颇有些受看。

  “每次都借这么多,都是读完了的?”她问,语气是一种天真的怀疑。

  “不打算读完,就不借了。”你说,内心倒真静了下来。说着你又加上一句:“

当然罗,要说个个字都啃实嚼烂了的,那也未见得!”

  她的笑显得更有滋味了。然而,接着她的笑脸上却象是落下了一屋淡淡的阴翳;

她犹疑了片刻,然后思忖地说:

  “难得你能象这样。……刚才你和茅校长说的,我都听见了。”

  自从有了孟颖,别的女子对你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你根本就已经不在乎。不仅

如此,出自恋人常有的偏执心理,对于眼下世间已渐渐在滋生着的对你这种青年的那

种普遍的同情,你甚至径直便将其视作一种廉价之物。因此,这时听了她的话,你不

但没去体会其中的含义,反倒本能地便产生了一点警觉的心理。

  “又说啥了,”你淡淡地说,同时有点注意地观察着她。

  她的父母在下层百姓中还算得上是扬眉吐气的人物,而她本人在乡下时,还曾经

被考虑过“纳新”的事,这些,你都早已从旁边听人说起过了。

  那双颇有特色的细长眼睛异样地瞟了瞟你。

  “人也不都象你想的那么险恶,”她说,口气满象是一个已对世事初有认识的高

中女生。

  你惊讶她的聪颖,也为自己习惯性的谨慎略感好笑。“真的,这又有啥呢,”你

暗想。“特别是,莫当真弄得好歹都不分啦!”

  于是你不出声。

  恰在这时,邵俊德忙匆匆地来了一趟。他也不管你在这儿,见了她,满脸都堆起

了一份可笑的亲热神情,而且还一口一声地就叫她“琴”。

  也没见他说个什么正事。扯完一阵淡,他走后,你忽地见石琴生起气来。

  “有事无事,天天都要来两三趟;怪眉怪眼的,讨死人嫌!”

  厌恶的真假还好分辨。你感觉她的厌恶不象是装出来的。

  “还是大学毕业的……哼,不是要在这儿找碗饭吃的话!”她又说,脸蛋变得红

扑扑的。

  你暗暗点了点头,不由对她另眼相看。沉吟了一会,你突然问:

  “是他们自己先找上门,还是……?”

  “本来我哪会同这儿熟,——他们差这么个人,我们公社书记对我的印象还好,

茅老当又是我们公社的人,所以……”她坦诚地说。

  “唉,我的那位,就万没有这样的事,”你心想,一面口里又说:

  “那你……是打算长期都在这儿?”

  “不。没那话。现在,我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地方。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

  说这话时,她脸上有种任性的、甚至还隐约象是自感优越的表情。你见了它,又

觉得她不大可爱,同时也觉得你们之间毕竟是有着极大差距的了。

  “凭考学?”你再问,语调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她转眼看了看你,然后低下头说:

  “不行。底子差了。上回,还差好长一截。”

  这倒又有了点单纯的学生味儿。

  “这回呢,——总还在准备?”

  “嗯……不,不打算去了。名都没报。”

  你感觉不解。因为你看不出,在她这种情况的人面前,还会有什么外来的东西,

可以成为人自身奋进的障碍。

  你委婉地将这看法谈了出来。

  她略有几分羞惭。但她还是坦率地望着你,说:

  “早先我从不服输。现在,我觉得一个人还是该承认自己的短处。……再说,我

妈妈这就要退休了;家里的意思,是让我先顶替回去了,再说。”

  你正玩味着“还是该承认自己的短处”这话,忽听得她说要顶替回城,于是心头

蓦然一动。

  ——你想到了她即将空出的职位。你暗想,假若,她,孟颖,能够前来接替这个

位置,那将该是多好的事!一经想到这点,你越发感慨地看出了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不过,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打起精神来,争取上一番!”你平息下肚里的慨叹

,咬着牙对自己说。“只要能够把她救下山,什么样的屈辱,我都认了。……唔,从

现在起,我在这儿,恐怕都得事事在意点啦。”

  你不愿再待在这儿了。于是你咧咧嘴,说了句什么,便抱起了那一大摞书本。

  看着你这种明显的心不在焉的模样,石琴似觉不解地陷入了沉思。而后她也许是

从另一角度找到了答案,便由窗口目送着你的背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在回阁楼的路上,你愣愣地自问:

  “难道说这也是命定——我和她,都是该双双地在这学校过上一辈子?”

  

  

  

  7、恍然若童话

  

  

  

  “她倒可以选择,”你斜靠在床头,拿着一本刚经过石琴的手的书,却读不下去

。“而我们,却无权选择,或者说只能作这样的选择。”这几句话很自然地、而且是

反复地出现在你的心里和口里,只是你并没有把它们说出来。

  你勉力读书,但不知其所云。

  你笑了起来,干脆抛开了书本。至此,你才看出拿着的是一本卢梭的《爱弥儿》

  “恐怕,这只能算是在作这样一种安慰:我没有荒废时间,我的确具有坚持不懈

的向上精神……”你感觉有趣地自语。

  “他,以一介布衣的身份,还可以在社会上大声疾呼,终至成为影响世界历史的

风云人物;而我,如若不是因为父母的事,连遭人迫害的资格,都还没有!”你出神

地盯着那本书,心想。

  心里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纷乱念头。连儿时与人斗殴的事,也都浮向眼前来了。…

…从小到大,但凡是与人争斗,那“错”总是归之于你;你久已习惯于这个,同时也

就对那些照理该是执掌着人间公理和正义的人们,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态度。

  你回想起连母亲也被抓走后,而你自己还待在城里时的那些令人心酸的日子。那

饥寒交迫的四年,也是显得太长了……你想起有一次,头晕目眩中,你缩着肩,一双

瑟瑟发颤、满是皴裂冰口的手,正数着几张用破烂换来的角钞,一群邻里恶少迎面走

来,不仅抢走了你的那点钱,还嘻哩哈啦地对你大打出手。而你刚开始还击,就被居

民委员看见了,于是反倒给训斥了一顿……接着你又想起在乡下时,有一次,大队会

计的女儿把你晒的干苕粒朝着她晒的那儿扫,你发觉了,过去同她论理,她却又哭又

叫地说是你怎样了她,害得你好久都遭人怪眉怪眼相看,而且当时还被治保主任叫去

,正颜正色地清问上了一番……

  “人的耐力也真够,”想着,你苦笑着嘀咕。“好多次,我都感觉得,身心的重

负要再增加一分,自己肯定是承受不住了。可是,厄运接二连三地来,我竟反倒渐渐

地处之泰然!”

  由此你不禁自问:这,究竟是你个人的一种什么难能可贵的精神,还是整个可叹

的传统国民性在你身上的反映?

  你久已以英雄自诩。你自觉兼有韩信与拜伦二者之长。于是此刻你不由得又接连

给自己提出了两个问题:1、如果眼下有人还敢惹到你头上,你将如何?2、人,到

底该在哪种情况下,才义无反顾地以强硬态度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托着腮帮想了好一阵,你哑然失笑了。你想,在这种时候,自己不考虑一下与实

际生活有关的东西,怎么倒一本正经地玩起了这种“思想游戏”(这是你给自己的有

些念头取的名儿)?不过话虽如此,你还是迂回地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作了个回答。

  “一个人还愿意保全自己,实际上也就是对‘今后’还存有希望,还相信事情总

会慢慢变好。”你用手指按住两颞,微微闭住眼,想。

  头脑依然很活跃。思绪庞杂且漫无边际……不知不觉中,你的念头还是朝着一个

点上靠拢过去。你想到了你的命运之所以异于旁人原因。

  一经想到这点,一个依稀恍惚的、连你自己差不多都已快忘记的童话般的故事,

倏忽升腾上了你的脑海。

  

  

  ……四十年前,北京大学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学生,L和Y,胸中燃烧着爱国主

义的火焰,丢下自己的学业,千里迢迢地奔向了祖国的中原地区。

  奔波,辗转,风餐露宿,两人来到了一个名叫岔路口的小镇上。

  两条路。一条路通延安,一条路下重庆。面对的是自家连同子子孙孙的命运的选

择。

  然而当时的气氛远没有这样严峻。两个朋友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即将作出的是如此

重大的诀择,而且两人谁也闹不清,究竟是国民党好,还是共产党好。

  经过一番幼稚的但却是挺认真的商量,两人在这一点上取得了一致的意见:既然

咱不知道情况,那最好莫过于分头行动,免得完全把条好端端的路给错过了。

  “这样,咱兄弟俩总有一个会走上道儿,”兄长Y很客观地象这样说。

  “嗨,若是我走得对,到时候,就想法把老哥你给接去!”小弟L兴奋且又佩服

地叫道。

  Y头脑中有点正统的观念。再说,既然是兄长,去的地方,当然也该是要声势浩

大一些,才行。于是他选择去了重庆。

  L不用说便是去了延安。

  殊不知打这以后,别说谁“接”谁什么的,两人终生连面都没有再见上过了。对

于Y来说,L一去,足足有二十年都杳无音讯;后来,还是从旁人那儿,他才得知,

以“‘三八式’老干部”的身份,L已经当上了解放军某军分区的后勤部长。而至于

他的消息L是否知道,这就很难得说……

  Y成了黄埔军校第十四期学员。毕业后,他当上了国民革命军的一个见习排长。

  正值抗日烽火势已燎原之际。精忠报国,不愁没有机会。Y转战南北,驰骋沙场

,三五年内,战功卓著。加之其人仪表堂堂,举止持重,且颇具文韬武略,因此,擢

升之令,时与挂彩之事首踵相接。至光复之日,他竟已佩戴上了金灿灿的上校领徽…

  然而后来,他的命星,按老话说,便恰似由“河东”转向了“河西”,真正晦悖

了起来。足足有三四年的时间,他就记不起,他所属的部队,还在什么地方,打过胜

仗。而败绩则是历历可数,怵目惊心。最后,与众多的同僚和上司下属们一道,他干

脆遭了“整编”,而且还给扣上了一顶叫做“历史反革命”的帽子……

  

  

  你听母亲悄悄说起过,这个Y,便是你的父亲。

  

  

  

  8、咫尺天河恋,象梦,却是事实。

  

  

  

  你夜夜都伏在窗眼上,出神地朝着遥远的那儿眺望上一阵。你发现,那天空中的

银河,从你初次在这儿注意到它之日算起,经过缓慢的移位,差不多又已经快要回到

了它原先的位置。你明白它所表示的时间意义,掐指算了算,再想到这段时间来你所

致力的那件大事,于是不由得暗暗点头嗟叹。

  还在放暑假之前,石琴便顶替返城了。你满怀着希望,对校方多次提起过,是否

可以考虑解决你的这个问题(当然,由此你也就公开了与孟颖的关系),并再三说明

,你知道正式就业是不大可能的,只是希望她也能够象小石那样,作为一名仍在乡下

分粮的代职人员。可好长一段时间,校方都既未一口回绝你的要求,也没有对你作出

什么承诺。他们也选用了在领导者阶层内历久不衰的那个词儿:研究研究,来回答你

  暑假,你原先所作的上山去过上一段时间的打算,不可能实行了。因为既然公开

了礼仪上的恋爱关系,又还要想着在这儿谋取第二只饭碗的问题,当然就不能不顾及

影响。

  还有那突然宣布的县文教局的文件,也限制了你的自由。这事实际上是一种历史

的惯性延续。尽管眼下已经没有特别再强调“斗争”什么的了,但是,出于习惯,甚

或还有着那么点回光返照的味道,上方还是行了这个文,要全县各中小学的全体教职

工,都以大半个暑假的时间,来进行这种旨在“端正思想”的政治学习……

  为了她,你必须表现好。因此,你虽做不出那种“积极投身”的姿态来,但你至

少在面子上,还是得表示出一种自始至终的关心,最起码也不能流**什么抵触情绪

……

  谁都知道,这所谓的端正思想,不过仍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套话。带实质性的

东西,倒不若说还是象前些年那样,变相或露骨地搞了搞“人人过关儿”。自然喽,

由此你倒也就弄清了这学校每一个人的来历。

  ……带着点“贬谪”性质来这儿的人,除了同各自原先的领导过不去或者其自身

“生活作风”有点什么问题的,便是以在历次运动中多少出了点纰漏的人居多了。其

中最有特色的,恐怕要数史地生组的王老头儿。这老汉原是县一中的“历史权威”。

他遭贬,是因为这么一件事儿——一次开大会,他随便抓了张报纸垫着坐,有人提醒

他说报上印有**像,可他却白了那人一眼,居然大咧咧地照坐不误……

  正如这类“学习”常导致的结果一样,后来无论是领导还是群众,都将主要兴趣

,转向了人们的隐私,特别是男女关系这个问题上来。并且,恐怕多半是因为考虑到

知识分子的面子问题吧,被选作众矢之的的,理所当然地也就是你先前的带班师傅,

那位爱上街去“嗑瓜米儿”的牛老汉。

  可怪这回老牛不再骂人,任凭大家都当众揭他的短,他也只是脸红筋涨地嘿然无

语。偶尔他也推推委委地说上几句什么。他一再表示的意思是:要不是儿女些“打破

锣”,他和那“老婆婆儿”,早就把那“证儿”都扯下了……

  这只能越发提高众人开会学习的兴致。

  这样的情景,你看了实在感觉恶心。你觉得自己对“庸俗”二字的理解,既加深

,也更加切实了。尤其使你感到痛苦的是,对此你不仅不能表示出厌恶,而且时常都

还得提防着那些已被众多运动弄得精神高度**的人,还贸然将这类野火烧到你的头

上。

  你作好了准备,倘若谁敢以猥亵的口吻追问你和孟颖的关系,那你除了要趁机对

这种低级趣味怒加指责,还根本就不屑表现出那种躲躲闪闪的态度。“不触及它则已

,触及,干脆破釜沉舟!”你对自己说。

  然而,不知是你从前每次去天河岭都是在那儿过夜这一点众人并不清楚呢,还是

因为你们是知青,人家对你们的道德行为规范有着另一种评判标准,或者说是懒得同

你们较真吧,反正,这件以当地人看来绝对是大伤风化的事,居然始终都没有任何人

,哪怕只是以开玩笑的口吻,当面对你提及。

  不过,就是眼下的这种场合,都已经使你变得小心了。有些事情,原本也无所谓

怕不怕;问题在于,一个在别的任何事情上都算是从未落话柄于人的人,偏偏要在这

种事情上去故意授人以柄,毕竟总不大好。——或许,这便正体现出了道德规范的约

束力?

  “在一个无所谓公德和私德的环境里,我又为啥要因小失大?”你在心里嘀咕。

  于是你和她改变了方式。你不再在她那儿留宿,而且整个去那儿的次数,也都渐

渐稀疏。在这“学习期间”,除了把这想法告诉她那回,你就再也没上她那儿去过。

因为你知道,现在的人,普遍都是一种“夸大狂”患者。

  这是一个心灵、情感和**都感觉痛苦的时期。唯一的希望,便只是盼望着这苦

痛能得到点报偿。可偏偏对待那件事,茅老当和邵俊德等人总是口径一致、闪烁其辞

。有时候,你焦躁起来,甚至还巴不得他们干干脆脆地一口便回绝你算了。然而他们

却又总象是还给你留着那么一点儿最微茫的希望。况且,也的确是一直都并未来专职

的图书管理员;图书室的日常事务,至今都还是由管收发的老张在代理。

  从学校到天河岭这段路,走熟后并不感觉有多远。尤其在明朗的秋日,抬头眺望

那儿,山石历历可数,仿佛近在咫尺。但是,谁也不难看出,这之间,却隔着怎样一

道难以逾越的荡荡鸿沟!目下,所谓“农”与“非”的界线,那委实是泾渭分明……

  你久已将银河两岸的那两颗星认熟了。你每每忧郁地望着它们遐想。与它们有关

的那个优美而令人伤感的传说,当然你从小便已听得烂熟;可是你无论如何也不曾料

想过,今生今世,你自己,还会有着这样一种更加叫人悲愤和哭笑不得的实际体会…

  你不知道,传说中的那两人,一朝相聚时,究竟是怎生一副模样。你只觉得,你

和她的聚首,都已是那般的艰难,而且一旦相见,还都总是忧虑多于言笑,欢情泯于

压抑……

  有时,你俩也会为谋求临时职位这事小小地闹上点不愉快。你一向都认为,你这

人,已算得上够清高和愤世疾俗的了。但你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人,比你更加具备那

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她,也不知是不是不愿意领受那份失望之苦,总

而言之,对求职这事,似乎反倒远没有你这般心急情切。她宁愿沉溺于你俩的深爱中

,并因之颇有超然物外之概,且有意无意之间,便还觉得怎么以你这样一个人,竟然

还会拘于俗务,自甘苦痛与屈辱……好在这都总是瞬间之事。鉴于她对你的与日俱增

的了解,尤其鉴于她也并非是不愿意改变环境这个最基本的事实,所以你们总是都很

快地便互相体谅了,于是微微嫌隙,反转化成了浓浓情爱……

  你这才越来越感觉到,她在你的心目中,已经据有了何等样的位置。有时,你禁

不住私下里象这样想:同你眼下对她的这份梦魂萦绕的恋情相比,当初,你刚认识她

便对她所作的那一切,纯属轻薄而已。甚至你还感觉奇怪:你久已认定自己长着副铁

石肝肠,但何以在这儿女之情方面,竟还会如此痴心?

  当你努力透过夜空,在黑暗中搜寻着那一点至细至微的幽光直到双眼发痛的时候

,你感到头脑中空空如也,一片浑茫的灰白。这时,一种异常古怪的感觉浮上你心头

来了。你仿佛觉得仍是孑然一身。你怀疑她的存在。你觉得,她这人只是你潜意识中

的一种渴求,你俩的爱情,也只是你心灵间一缕飘浮不定的轻软游丝。一句话,她整

个只是存在于你梦中的一个美妙的幻像……

  然而,每逢这时,你俩之间的那一切,那温馨细柔、于凄凉穷困中却又有着摄人

心魂的魅力的一切,总是有声有势地扑上你的心头。你明白了你的所处,也想到了自

己当所为者应是什么。于是,那切实的期望,还有你那固有的韧劲,都同时便回复到

了你的身心。

  也有两次,这份咫尺天涯的苦你实在耐不住了,便也就顾不得许多,还是象先前

那样,在她那儿度过了两个充满欢娱的周末。可事过之后,你却总是有些悔恨;你总

认为这是不是会给你俩的大事自设阻力。而且正因为自己的这类举动,你也比从前任

何时候都更加看清了自身的弱点……

  好在这份带热毒的情欲和心理失衡状态,并没有真正迷却你的本性。每天该做什

么的时候,尽管都非是不经过一番抗争,但你毕竟总是能够稳步地从思与欲的泥潭中

爬上岸来。也许,这才正是你之所以为你很重要的一点?

  而使你佩服的却是她。你惊讶地发现,即令她确也切盼你们向往的事能办成功,

但就是在这样一种让人心神不定的情况下,她也表现出了一种颇为彻底的达观超脱精

神。她压根儿就不主动向你提起那件事。你愿为它尽一切努力,这一点,她理解你,

也感你的情份,但却并不对此表示赞许。当你忍不住又违犯了自定的戒律,在她那儿

留宿下来,她也既不放纵或打趣你,同时又不对你表示任何拒绝。一句话,这是一种

名副其实的顺其自然态度,以致每当感觉到它,你都油然便会想起“达人听命”那句

老话来……

  这不尴不尬的局面一直延续到了冬天。十二月的一天,你突然看见图书室里,在

从前石琴常坐的那张旧藤椅上,坐上了一个生着一张面包般胖脸的年轻姑娘。

  你预感事情不好,一趟去到校长室里。茅老当独自一人正在那儿。一见到你,他

便主动同你谈起了这件事,并且脸上还隐然表现出了那么一丁点歉意的意思。

  “伙计,没法子呀,不是我愿得的。”他说。“人家是文教局刘局长的女儿,才

解决了工作问题,要分配到我们这儿来,——你说,摊上这些事,咋办?”

  你这人就怕别人对你来这么点软而通情达理的话。于是,你当然也就说不出到底

该“咋办”了。

  直到默默地离开了校长室后,一种受人愚弄般的屈辱之感,才浮上了你的心头。

你满心愤恨,但并不是在恨这茅老当,甚至也不是在恨那刘局长或任何一个特定的人

。在此莫名其妙的恼恨之余,你忽然一下子又深感不解,那便是:这段时间来,自己

对这件事所暗暗怀抱着的希望,何以竟至于此?

  想到你为此事所作的那些认真不懈的努力,尤其是想到由此你还曾变得那般的谨

小慎微和循规蹈矩,渐渐地,你所恨的对象,在一瞬间,才似乎变明确了些。

  “见鬼!——现在我才看出,我怎么就会有那么傻气!”你气哼哼地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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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

9、幻灭……一个冬天,不是在~雨便是在~雪。但从一开~起,旱象却又显示出来了。从正月十几开始,直到阳历四月初头,就没有~过一次象样的雨。成天,每逢这种月份便威势大作的~风,从黄土高原方向卷带着漫目的灰沙,铺天盖地地在~野间咆哮着。这世界一时又变得~鲁、~~和蛮不讲理起来了。从窗~向外看,它竟真象是一颗巨大的散了黄的浑蛋。寒假期间,你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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