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土瘪之死(一)
一九六六年九月十一日
这些天,村里闹哄哄的,刚刚开完了批斗会,这又出了一件大事儿,公社中学的红卫兵突然抄了大土鳖王福的家。听说是收走了几根金条,几块金元宝,还有半罐子袁大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大土鳖王福的孙子小国在公社农业中学读初中,他看见别的学生都加入了红卫兵组织,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整天耀武扬威地破四旧,斗牛鬼蛇神,打打杀杀,好不威风神气!而自己由于出身不好,别说加入红卫兵组织,就连学校组织的红卫兵长征队,都不允许他参加,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生性爱出风头的小国,耳闻目睹了不少出身地主富农家庭的学生,和自己的老子划清了阶级阵线,坚决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用行动赢得革命造反派的赞许,加入了红卫兵组织。“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小国最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选择,他把爷爷在家里墙角下藏宝的秘密告诉了学校红卫兵组织。
当天下午,小国带着一队红卫兵小将闯进他的家门。他指着小屋的西北角说:“就是这里”。红卫兵们掘地三尺,真的在墙角下挖出一个瓷坛子。这是小国的爷爷解放前偷偷埋下的。坛里装满了金银财宝。小国的爷爷连气带吓,再加上心疼,当场晕死过去。一家人又是喊又是叫,又是用凉水浇,老爷子好歹是缓过一点气,可从此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小国因能主动同地主家庭决裂,在大事大非面前做出了大义灭亲的英雄壮举,还真的被学校造反派组织破额吸收为红卫兵。
过后,谈到村里这桩大事儿,老队长还偷偷地给我们讲了大土瘪王福的一些奇闻轶事。
大土瘪王福是河南人。民国十六年,河南发大水,王福一家十几口人都没逃出这场劫难,只有年轻力壮的他,一个人爬上了屋前的一棵大槐树,才留下了一条活命。洪水退去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田野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日子没法过了,无家可归,孑然一身的王福偷偷地爬上了一辆开往东北的火车。几天后,他辗转来到了小村。那时侯,这里山高皇帝远,小村只有几户来这里开荒占草的人家。起初他给一户姓张的人家打短工。农闲时,他凭着一身蛮力气,一把镐头,一把锹,垦荒造田,几年下来,竟一个人开出了近十垧肥得流油的东北黑土地。他不再为别人打工,没日没夜地莳弄自己开垦出来的土地。到了全国解放前夕,他娶妻生子,置地建房,拴车买马。十几年前,他孑然一身,独闯关东;如今,他有田近百垧,有屋十几间,还拴有两台胶轮大马车,每年光是雇长短工就有十几个人。它不仅在小村里一下子成了首屈一指的头等大户,就是在周围的十里八村方圆百里也数得上数。
儿孙满堂,家大业大的王福五十多岁还不会享清福。农忙季节,他比鸡起得早,不吃饭,先要领着家里的伙计们干上一气儿活儿,天亮后让家人把饭送到地头儿上。在田里干活,他总是领着干,他干多少活儿,长短工们也要干多少活儿。他知道,活是干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钱是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那些年,在他家扛活的长短工,不知让他累跑了多少个。
老队长说,王福这个老家伙,天生一个小气鬼。过日子细得太过份,村里人都骂他“细得**儿里透不过一根猪鬓”。平时过日子,舍不得吃,舍不得花,舍不得用。一辈子就知道干活,攒钱,置房买地。
他平时对家人有约法三章,一是不能吃咸鱼,怕费饭;二是晚上不点灯,怕费油;三是没事不上街,怕花钱。
他一生有两件宝:一顶破毡帽头,一件破夹袄。
你看他夏天上身光着膀子,下边光着脚丫子,余下三个季节不离身的就是一件油榨似的不棉不单的黑夹袄,到了十冬腊月最冷的天儿,里面再套上一个破羊皮。这件破夹袄,他一穿就是几十年。他还有一顶一年四季都戴在头上的破毡帽,毡帽太破了,补了又补,缝了又缝,已经看不出毡帽的本色。带着它,夏天防晒又遮雨,太阳晒不透,雨又浇不湿;冬天把两侧的帽耳拽下来,护住两只耳朵,是又遮风又挡雪。
老队长讲得兴起,又给我们说了几段王福的趣事儿。
一年冬天,王福到外村讨债,家里人趁他外出不在家,想要包顿饺子解解馋儿。家人都知道,只要他在家,平时不到过年过节,一家人根本就别想吃到荤腥物儿。
一大早,大土鳖走了,家里人立马关上大门,挂上小门,分头和面、剁馅,包饺子。忙活了一大顿,饺子终于下锅了,外边却传来了敲门声。“不好,是老东西回来了!”大家慌作一团,儿媳妇灵机一动,拿起水瓢舀了满满一瓢黄豆,开门泼在院子里。王福走到院子里,看见满地的黄豆,气不打一处来,不迭声地骂着一家人:“这帮败家子儿,是吃饱饭撑的,随便糟踏粮食,都该叫你们当饿死鬼……”一边骂一边弯腰捡地上的黄豆。等他把黄豆一粒不少地捡完,屋里的饺子也早已吃光了。
看我们都听得入了迷,老队长又接着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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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日记』
大土瘪之~(二)一年冬天,王福到外村讨债,家里人趁他外出不在家,想~包顿饺子~~馋儿。家人都知道,只~他在家,平时不到过年过节,一家人~本就别想吃到荤腥物儿。一大早,大土鳖走了,家里人立马关~大门,~~小门,分头和面、剁馅,包饺子。忙活了一大顿,饺子终于~锅了,外边却传来了敲门~。“不好,是老~回来了!”大家慌作一团,儿媳~灵机一动,拿起~瓢舀了~一瓢黄豆,开门泼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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