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早，东边刚**点鱼肚白色，二愣子又上了山。他没有办法，老婆孩子要吃了，可家里确实啥也没有了，回家后看着孩子那张土灰色的脸和那只剩下的半口气，他动摇了。他想起了庄主家的粮仓，想起了自己每天还能喝上的稀饭，特别是那中间荡来荡去的那几粒涨大了的饭粒，他就想骂人，说不清的原因和说不出的恼怒。

其实老婆没说啥，看着他回来了，只是默默地慢慢的从**撑起来，在灶屋的楼上拖出了一个大筐子，筐子中间全是地里包谷衣子，也就是包在包谷棒子上的那层叶子。他老婆在包谷衣子里摸索了一阵子，才拿出了一块乱布团，包裹的很严实，一层、两层、三层……到最后连二愣子也不知道是几层了，打开后是一点玉米，合起来有人的拳头那么大，说的准确些是小孩子的拳头，金灿灿的，很好看。

老婆突然的抖了一下，眼泪从眼窝里滚了出来，像孩子一样。但没出声，估计是怕惊醒了**的三个孩子。她苦笑了一下，说：“他爹，你饿了把，这点是专门给你留的——”

“我去给你熬点粥喝。”说着就踉踉跄跄的向伙房走去。

二愣子也跟着走了出去，伙房里已经没有了什么柴火，屋中间放着家里祖传的那个箩筐，筐子里装这点蔫得发黄的地米菜，那是一种丰年里喂猪的野草，人嚼在嘴里充满了一股土腥气。

渐渐的火生起来了。二愣子的老婆在锅里上了两瓢水。等开的翻花的时候她就把那金灿灿的包谷米下在水里，她做的挺仔细，二愣子看着那粒粒的包谷米落在白花花的滚水里觉得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圣的感觉。

在煮包谷米的间隙，她又从箩筐中挑选了几把有点形状的地米菜，用清水洗净，然后加在锅里，她一边加一边慢慢的搅拌着带包谷米的微黄的水，一边抹着那时不时滚出的眼泪。

二愣子的眼泪也想落下来，他一转身，说：“花儿，我先去看看孩子。”就大步的走出了伙房。

三个孩子都睡的很香，土灰色的脸，瘦的只剩下了一张皮，最小的儿子在睡梦中不经意的将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因为身子的扭动嘴里发出了点呓语般的响声，老大和老二只是浑浑的睡着，没有了最起码的警觉力。二愣子默默的坐在床边，看着孩子，眼中**了微微的笑意，他伸出手来依次的摸着孩子们的脸颊。他拭去小儿子嘴边的那几点丝丝连连的口水，孩子的舌头总是不自觉的伸出来舔着嘴角，二儿子本身就瘦，面颊的骨头现在越发的显现出来，两个眼睛突了出来，活像老爷家院子里养的那几条金鱼。

这是，花儿端着一大碗粥来了，昏黄的汤中飘着几粒煮开了花的包谷米。

“趁热喝了吧。”

二愣子接过来，刚要送到嘴边的时候，他的眼角瞟了一下自己的老婆。他发现老婆死死的盯着他碗里的黄汤，眼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光芒。

他一愣，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将碗递给了花儿，说：“你喝吧，我——在老爷家里吃过了。”

花儿想了想，就接了过来放在了墙角那黑乎乎的柜子上，俯下身子轻轻的吸了两小口，说：“你走了这么远，一定饿了，还是你吃吧。”

二愣子没有回答：“孩子们吃晚饭了吗？”

“哪里还有粮食。没吃的好些天了，天天盼你回来，你个死鬼就是不回来。晚上煮了点蒿子水，孩子们吞不下去，就睡了。”

“锅里还有点了，你不吃我就叫他们起来吃了。”说着她就去拉三个孩子。

“大胖，快起来，看谁来了。”

用了一个时辰，终于把孩子们叫醒了。看到好久不见的父亲，又喝上了金黄的包谷米粥，孩子就像是过年一样。

看着开心的孩子们，看着勤劳的花儿，二愣子却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只觉得那泪只想向外流。

当孩子们再睡了的时候，二愣子跟老婆说他去找老爷借点吃的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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