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侯夜曛回到硕王爷,他与十八骑分于两处养伤,仍住先前住的明心堂。这明心堂原是先皇所居,他与硕王爷手足情深,每至硕王府,皆住明心堂,先皇驾崩后,这住所也就空了,二十来间的房间,前厅后院皆齐备,硕王爷亦有心安排他住此处,此话不提。
侯夜曛在房中洗净身体,又由御医包扎了伤口,身上只穿着件明白的睡衣,仍掩不住他的冷峻,鬼面相衬,又教人敬畏。
今夜之后,硕王爷对这侄孙更加喜爱,男子就当杀伐战场,何况皇宫险恶,远胜沙场。
倒是曛,被皇叔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硕王爷问起天牢之事的前后来由,侯夜曛如实以告。
听毕,硕王爷拍案而起,咒骂柳成,“这老匹夫!老夫要将他千刀万剐!”
侯夜曛想起那情形,仍有些心惊,若无青玄剑劈开铁链,此刻,他和兄弟们早已葬身火海,想来,对那老太监心存感激。忽然,似想到了些事,大叫:“不好!”
“怎么?”硕王爷问。
“皇叔公,您即刻派人进宫,若曛儿猜得不错,刘长活不过今夜!”侯夜曛提醒。
硕王爷在官场混惯的人,也知道刘长乃此案关健人物,忙唤了管家来,命他去宫中打探消息。
“王爷,恐怕不行,今晚这场大火,宫中戒备不同往常,这会儿,只怕已经关了宫门。”管家回道。
“不管如何,在宫外侯着,务必极早打探到刘公公的消息。”硕王爷下了严令。
“是,奴才这就去。”管家应毕,转身匆匆退了出去。
侯夜曛英眉仍皱,神色凝重,总觉有些不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硕王爷看他心中疑虑,便安慰道:“曛儿,不必担心,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皇叔公!”
“你也折腾了一夜,早些休息,明日随皇叔公一同上朝。”说着,起身便要离去,见侯夜曛欲要送他,忙止住了,命他好生休息。
目送皇叔公离去,侯夜曛不禁沉重地呻吟了一声,身后那伤口火辣辣地疼,像火噬一般。不禁暗暗惊叹,同样的伤口,以往,都未觉得这般疼痛,为何这次……想不明白,侯夜曛也不再多想,轻靠着床榻上的软枕,闭目休养。
他仍未从方才的那一场厮杀中清醒过来,眼中仍带着些混浊的血丝,杀了太多的人,杀了他本可以饶恕的人,要用多少人的鲜血才能奠基母后的枉死。
想着,昏然入睡,梦境回到六年前,他流浪在燮国边境,吃的草根野果,喝的狼奶朝露,在深山一个山洞里独自生存。
他从不笑的,可那一天,他笑了,朝阳光辉下,走出一名身穿白裙,甜美娇巧的女娃儿,见了她,不禁怦然心动,他存活在黑暗中,有了她,他的世界万丈光明,他蹲着,展开双手,笑着迎接她,等来的,是嘴唇中一抹幽幽的香气。比果子香,比朝露甜。
他拉着她粉嫩的小手,在林间野径上奔跑,她笑了,他也笑,他总是爱不释手地想拥着她,到永远。
却不知为何,甜美的她骤然变得阴冷,猛然将他推向山崖,他想喊出,但是,却如何也挤不出声音。
侯夜曛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因力度过大,背部的伤口有些撕扯,一阵难耐的灼热冷痛袭来,“啊……”忍痛低吟,全身颤抖,好一阵子,才回过痛来。
刚才的痛教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再也想不起,只记得有个女娃,还有他当年坠落忘情谷的情形。
忘情谷,侯夜曛想起那个冷清孤寂的山谷,师父长春子独居在山谷,传授他武艺,赐他青玄剑,才有他今日杀场鬼王的名声。
侯夜曛寻向榻几上的宝剑,起身,蹒跚取来,拔剑,昏暗的烛光中,映着清冷的光辉。回身去床榻处取来一张锦帕,细细擦拭,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拭毕,推窗,秋风夹着阵阵阴冷袭面,英武的身影倚然不动,望向远处,已有些鱼白,天就要亮了。
屋外有些动静,像是有几个人进来,果然,几个侍女进屋,预备了梳洗,还有一套华服锦袍及配戴的金冠和玉佩,黑玉八宝带。
硕王爷早已收拾妥当,进屋,见他醒着,朗笑道:“我当你熟睡了,原来醒着,快梳洗一下,准备进宫。”
侯夜曛穿惯了铠甲,看那华服,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笑道:“皇叔公,我还是穿铠甲舒服。”
硕王爷不悦道:“那可不成,你伤势太重,不能穿铠甲,这些是皇叔公亲自挑的,你不喜欢?”
侯夜曛深知他这皇叔公是个倔脾气,不敢违拗,笑承着点了点头,“皇叔公请息怒,曛儿只是觉得这衣服过于奢华了。”金冠玉带,锦衣美服,原来他还能穿戴这些东西。
硕王爷又岂不知他这侄孙的性情,只是,该是时候找回真正的自己,恢复他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了。
梳洗穿衣,虽只一柱香的功夫,侯夜曛倒觉得冗繁极了,也不习惯服侍,不过,只是耐住性子任由她们为他穿衣束发。绽青色打底黑色滚边的袍子,绣着舞爪大蟒神,黑色锦靴,腰束黑玉八宝金丝带,头顶金冠,若无那半张鬼面具,必是另一番风流英俊。
硕王爷不禁叹道:“你和你皇爷爷真像。”说着,又摘下手下的黑玉扳指,递给侯夜曛。
侯夜曛不敢接,料想是皇叔公随戴多年的物件,只听硕王爷道:“这是你皇爷爷登基那日亲赐的,皇叔公戴了四十多年了,现在把它送给你,曛儿啊,你可一定要争气!”
侯夜曛泪中盈一股热泪,但强忍住,“曛儿谢皇叔公。”接过扳指,戴在左手拇指,恰好合适。
“进宫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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