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坐在位子上发呆，他从外面进来，一见到我，脸马上青绿。阴着脸走过来，狠狠地瞪了我几眼，然后用头暗示我进到他的办公室去。

“为什么不在家休息？”他把外衣扯下，胡乱地丢在椅子的靠背上，然后捡起桌子上的烟，点了一根，冷漠地问我。

家？我的心一哆嗦，是指他的住所还是我的小窝？他概念不明确的称谓让我心绪麻乱。

“我又没病，为什么要休息。”我讽刺道。

他的目光青冷的扫视我的脸，那种影响足可以让我的心脏窒息。

“真的没病吗？”他的唇边逸起一丝冷笑。

“是的。”我昂起尊贵的头颅。

“好。”他飞快的起身，拿起外衣，冲我说道：“今天我们要去城北的新建的厂房工地上看看，请李特助随我走一趟。”

他是故意的！我在心里诅咒他。冒着炎炎烈日，他让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从这头走到那端！他从头到尾在和施工的头说话，故意不理睬我。我两脚虚软，脚底象灌了铅，头冒金星，耳旋目鸣，像黄连一样苦涩的酸水在胃里翻涌。我拼却最大的努力使自己不在他面前流露我的疲惫，我的难堪。

“李特助怎么啦？好象身体不舒服啊？”那工头无意回头，看见脸色很难看的我。

他跟着转过头，冷冷地扫视我。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渴。”我忍住手心的颤抖，平静的说。但我的声音出卖了我，沙哑颤抖而虚弱的音节任谁听了也感觉到我的异样。

“张平，快给唐经理和李特助拿两瓶水来。”他换着旁边一个管事样的民工。

唐龙彦的眼睛一直死盯着我的脸，却始终保持沉默。

我咕噜喝下一整瓶矿泉水。

“唐经理，叫李特助去车上等吧，太阳那么毒，她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可别把皮肤晒坏了，那可是做什么面膜也很难修复的哦。”那工头借机两只不安分的眼睛在我脸上溜溜转动。

唐龙彦终于开了口，“你去车上等，我马上就来。”

他把钥匙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钥匙。我也知道我撑不了多久，逞强不是英雄。

我往工地外走去，可我的意识却越来越不听我的指挥，每挪动一步，背颊冷汗直冒。到底是走在地上，还是踩在云端，我已分不清。浅一脚深一脚的往车子停放处挪去，突然一阵恶心直奔脑门，我缓缓往地上蹲下。

“李特助。”身后有人在唤我。

可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天好象在下面，地好象在上面。我没有看见蓝天白云了，我只看见黄褐色的泥土和钢精水泥。

我很快落入一个结实宽厚的怀抱，可我已经没有意识去分辨到底是谁关键时候抱着我。我只知道我可能是中暑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白色的病房里输液，唐龙彦正一脸懊恼的坐在床边，见我睁开了眼睛，他吁然喘了口气，像心头的石头终于平稳的着地。

我静静地看着他，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而且有几分潮湿。当他发现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时，他赶快别过头，不让我看。我百感交集地看着他略带瘦削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胳膊。他的背脊一阵僵！缓缓回头，凝望我的脸，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仿佛我们处身在一个空旷的原野，除了天和地，再没别的因素可以干扰我们。短短的一瞥啊，就像看了几个世纪！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滑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对不起。”他沙哑的说道。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三个字，换句话说一时没反应过来。

“明知道你身子不好，不该拉你去工地，害你中暑。”他此时的语气是难得的柔软，没有刚才的冷漠和疏离。

我笑了，和着眼泪微笑。

“我是你的特助，去工地是我的职责，你没必要对我说对不起。”

“感觉好点吗？”他叹道，眼睛里流露的是我熟悉的温柔。我的心砰砰跳动，我害怕这种感觉，因为它让我觉得生分。我害怕他的温柔是瞬间的流露，偶后，又是为别的女人绽放，留给我的依旧是冷漠！我想起了刘艳敏，上午在办公室偷听到的话让我心骤然一冷。

“你走吧，不耽误唐经理的时间了。”我卸下微笑，换上我惯常的冷漠和清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

唐龙彦神色一变，正欲开口，我的手机响了，贺齐朋的。当着他的面，我用左手打开手机。

“清琳，你昨天怎么啦？”他在电话里温柔的说，语气非常温和而有一丝让人心动的怜爱。

“哦，我昨天中午喝醉了酒，所以没有回你的电话。”我平静的解释。

“那你现在还在上班吗？我想来接你一起去吃中饭。”

“我在医院呢。”我故意把医院二字咬重些。

贺齐朋一听，淅沥哗啦紧张起来，忙问来问去，并坚持要过来看我。我告诉他医院的名字，然后把手机关了。抬头再看唐龙彦，他的脸竟比纸还煞白！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离去。

我握手机的手无力瘫下，脑子一片死寂。他离去的脸色让我的心堵得慌。我失去了方向！我没有了判断！天，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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